刘夫子是一位年过而立的清瘦男子,留着山羊胡子,不似传说中的老古板,性子反而颇为风趣,而且学富五车,见识广博。
夫子Jing通多国文字,尤善秦、楚大篆,几乎自成一体。架构纤秾合度,转笔流畅,笔锋锐利,一笔一画似腾空而出。字如其人,从此处便可看出夫子放荡不羁的性情来。
祁元夜一直猜想夫子定是哪国的落魄贵族,虽然夫子对他的过往总是闭口不谈。
他的身上有一种与身居来的高傲和优雅,是那种经历几朝几代才能孕育出来的世家贵气。至少祁元夜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也就是当今王上——当年他在祁元乾的周礼上见过一面,那种久居高位、运筹帷幄的气势堪能一比。不过比起王上更具倾略性的刻板威严来,夫子的贵气在举手投足之间便表现的淋漓尽致。但这却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反而似春风化雨般令人心悦诚服。
祁元夜想这可能与夫子游遍各国、阅尽山川的经历有关。
对此,祁元夜表示很羡慕,每次听夫子讲各国风土人情,都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不过他想自己这辈子大约是没机会了,不说“父母在,不远游”,就是自己的身体也扛不住。这副早产的身子,平日里看着与常人无异。实际上,连多跑几步都做不到,更何况跋山涉水了。而且马车颠簸,即使是在青石板路上也不平稳,今昨儿两日他便深有体会,何况崎岖山路。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命的是这个年代。如今天下看似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内里却是风起云涌,惊涛拍岸。七国无不Jing修内政,屯兵储粮,枕戈待旦,战火一触即发。
更何况世道不稳,山是好山,奈何山贼盘踞,水是好水,奈何水寇横行。他不能习武强身,没有盖世武功,又不能力扛千斤,身边也不像符阳先生有侠士邵况相护,恐怕刚出王都就被摁死在哪个犄角嘎里了。所以他还是乖乖待在祁家的后院里安稳一生吧。
“咳咳,元夜你来说说你的看法。”刘其琛摸着他的山羊胡子,笑得不怀好意,显然是知道祁元夜已神游世外。
“啊——”祁元夜呆呆的应了一声,旁边的祁元乐和祁元乾小声的提示,不住地挤眉弄眼。祁元夜尴尬的站了起来,“夫子,元夜知错。”
“哦~,错哪了?”刘其琛挑眉,一声“哦”说得那叫一个婉转动人、九曲回肠,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了,右手里的戒尺一下下的轻击着左手掌心,“啪啪——”的声音回响在室内。
从未见过这种场景的祁元乾被吓住了,一个劲儿的往祁元夜怀里钻,祁元乐在一旁暗暗着急,却也不敢插嘴。
祁元夜掌心被汗浸shi,隐隐有些发疼,却不得不搂住快要哭出来的翰儿,偷偷地看了一眼夫子,被他一片漆黑的眸子吓得低了头。心想夫子不会在这里罚他吧,以前夫子也会生气,但他看得出来只是脸上故作严肃罢了,而且都是在放学后找他单独“算账”。
今天夫子却气的脸色都变了,祁元夜心里一阵惊慌。
一些是因为当着弟弟们的面如果被夫子责罚,脸上会挂不住。
虽然上学的只有祁元乐、祁元乾两个小人儿,二叔家的祁元康只有三岁,自不必来,大哥祁元辰已在父亲那里帮忙,平日里也不来上课,只需隔段时间来交功课就好,但若是当着弟弟的面被教训还是很难为情。
更多的却是因为夫子。
夫子教他天文地理、教他明辨是非。做好了夫子会夸赞他,做错了夫子会教训他。夫子会和他聊天南地北,会在他伤心的时候将他搂在怀里,会在他生辰的时候为他下一碗长寿面,虽然面糊了、盐多了,但却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生辰面。
他喜欢夫子对他宠溺,也感谢夫子对他严厉,他不想夫子失望。
祁元夜一边回想自己最近犯了那些过错,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刘其琛的神色,正要开口,就听得夫子说:“算了,元乐你来说说。”
刘其琛挥了一下手,放下了手中的戒尺,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祁元乐、祁元乾松了一口气。祁元夜的心却凉了半截,夫子没有开口让他坐下,他只好尴尬的站在那里,听祁元乐站起来,才知道夫子问的是“对乌江水灾可有什么良策”。
一下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放学后祁元夜将祁元乾交给等在门口的宁诚贞。小家伙可能被吓到了,未多说什么,乖乖的跟着小厮回去了,只让二哥哥明早去接他。祁元夜又将站在一旁的尹子枫打发回去并吩咐他去正院打个招呼,这才快步追上已经走远的先生。
祁元夜一路上不住的偷瞄着前方,夫子既不赶他走,也不让他跟上,他心里忐忑。好不容易到了纯熙院,踏进院门、穿过仪门,他心中一喜,随后却被“砰”的一声关在了房门外。
看着还在震动的房门,祁元夜有些不知所措,到底该走还是该留。理智告诉他,夫子性情固执,最好先离开,说不定明天一早就没事了,若是留在这里,不是站上一夜,就是被夫子打个半死,当然后面是夸张手法。
但他心里却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