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先斩后奏,自作主张地将小孩接进了院子。暗中躲着的守卫们也不敢拦他。他便让甲乙丙帮姚尹找了一套衣服,在院门外喊了一声:“去去去,打老子的小报告去吧。”
热水还没煮好的时候,楚封白派来的人已经在小院外候着了。梁慕的坏心情来得毫无预兆,但也轻易便去得无影无踪。一顿糕点便能让他恢复吊儿郎当的状态。
他拥有这样的技能,有时醒悟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有时却连苦痛的原因都想不起来,于是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没把自己逼死。此时正哼着小曲坐在师父的躺椅上晒太阳。
姚尹便蹲在他房门前的台阶上,甲乙丙很早前便光明正大地带他去看过大夫,少年的体质异乎常人,竟是这么快便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师父摸过他的骨头,沉默了很久,道了声难得,后又传了他几分内力,道要是让人查出来了,只说是他传的功力便是。梁慕也受过师父传授功力的好处,否则他十五岁那年只怕是有去无还。再看师父以掌心顶着少年的天灵盖还是啧啧称奇,这东西他只在电视上见过,原理却百思不得其解,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是一门少见的功法,且需要习武者武功深厚,江湖上能将自己内力传给他人的人也不出十个,如今却为你个不孝徒费我内力。。。。姚远为师当年也见过一面,如果他早存了传内力给子孙的想法,练习此术多年,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他还是对姚尹深存怀疑,只是太宠着梁慕,便也任他胡来。
姚尹腿上的伤口早已结了痂,他觉得瘙痒难忍,便拿手去抓,叫梁慕轻轻踢了一脚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微微现出笑容来。
“要长疤的,我房里有药膏,到时候叫甲乙丙帮你抹抹。。。”梁慕瞥了那站在院门口目不斜视的人一眼,语气懒洋洋地道。
姚尹就扭过头来看他:“我要你帮我抹。”
梁慕十分反感他时不时的撒娇,但是看着他便想到被自己的弟弟,对姚尹也是毫无办法。
来到这个世界后梁慕还有过两个名字,一个他只听自己父母叫过,另外一个比起名字更像代号,是师父帮他取的,叫十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那个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那个一。
师父为阎王殿培养了无数的杀手胚子,加上梁慕却只收过十一个徒弟,师父的徒弟们太优秀,便合起来做最艰难的任务,每次出去回来便会少几个人头,师父数着数着心凉了,于是要求楚封白让他退休。楚封白没答应,但师父收拾行李走的时候他也没留。
师父说梁慕命好,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阎王殿,若是早几年遇见他,便会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那样死在别人的手里。
其实梁慕的命并不好。
他十三岁那年村子里发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他这一世的爹娘。
他带着五岁的弟弟在屋后的田里挖了很久也没能挖出一个埋人的洞来,同村的人逃难前看不过,便帮着他们用一张破棉被将爹娘一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梁慕在那大火前插根棍,拜三拜,扭头就走。
奴儿便扯着他破烂的衣袖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既不哭也不闹。
梁慕穿过来的时候还很小,母亲却常常叮嘱他照顾弟弟,大抵穷人家的孩子确实是早当家。梁慕成熟的举动竟然没有引来任何的怀疑或讶异。
白天黑夜,男人和女人都很忙很忙,贫穷压垮了爹爹的肩膀,又带走母亲的容颜,连把孩子抱在怀里享受温情的机会都很少。亏得梁慕是穿越过来的,竟也能拖着一副小身板把小豆丁养大,于是从小奴儿比起父母来总是更亲近他。
梁慕一度挺享受这种生活的,因为生活突然一下子就失去了忙碌,不用举着冰冷的枪管或短刀收割他人的性命,不必敏感地观察每一个遇到的监控摄像头。即使变得贫穷,但女人会笑着往他的碗里夹菜,而男人偶尔会欣慰地摸摸他的头,在砍完柴时淌着汗用粗壮的手臂将他举得很高很高。
灾难来临的时候,梁慕竟然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感觉。仿佛平淡的幸福从不属于他,那些短暂的时光都是他偷来的一般。
在那条泥泞的小路上,梁慕转过头去看他的弟弟,奴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要将他看穿似的。五岁的小屁孩,穿着一身破烂的青灰色棉袄,白嫩的脸上满是乌黑的泥土,却隐隐露出孩子气的倔强来。
梁慕带着恶意捉弄他:“爹娘死了,你怎么不哭哭?”
等了老半响,才听见那双小嘴里吐出几句呢喃:
“你没哭,我才不哭呢。”
梁慕便坏心眼地笑笑:“我没心没肺惯了,你个小混蛋也是吗?”
奴儿撇撇嘴,不说话了,一会又问他:“我们要去哪?”
“去城里。”
“去城里做什么?”
“做乞丐,”梁慕拍拍他的脑袋:“等到了城里我就要把你扔下了。”
奴儿听罢立刻睁大了眼睛,嘴唇都因为害怕而颤抖了起来,他无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