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前有座牌坊,牌坊下面有块青灰色石板。
这块石板日久失修,崩了一小半,所以某日绊倒了一个书生,从此声名大噪家喻户晓,被百姓戏称为状元石。
可想而知,连一块破石板都大红大紫,更何况是被它绊得狗吃屎又高中状元的苏倪苏大才子,简直红透了半边天。
能一举成名天下知,运气固然重要,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到牌坊下,只为摔上一跤讨个彩头,摔得脸青鼻肿不亦乐乎。
苏大才子可不只是好运,他要家世有家世,乃是书香门第,要文采有文采,御前殿试出口成章,一枝独秀,榜眼探花都成了绿叶。
喜上加喜,皇帝似乎对他青睐有加,传谕私下召见,红煞了旁人眼球。
御书房內,静谧无声,月光如水银般从窗棂淌进来。
苏倪跨过门槛便掀袍跪地:“学生拜见皇上。”
半晌,才听见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说:“平身,抬起头来。”
他依皇帝所言,慢慢将头抬起。
殿试时苏倪站在堂下,与皇帝隔得甚远,压根看不清面目,而如今对上那道如刀锋似的犀利目光,不自觉地伏低了眼。其实苏倪长得不差,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没有什么怕被人看的,可他就是心虚,莫名的心虚。
皇帝虽然与他年纪相差无几,但气势却咄咄逼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威。
“告诉朕,你既为李尚书的大公子,名门之后,为何不让你父亲举荐而是选择参加科举?”风历行手执朱批,像是漫不经心地猜测:“莫非是为了哗众取宠?”
“不……不是。”苏倪连忙否认,冷汗shi透掌心。
“哦?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苏倪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吞吞吐吐地道:“是为了效仿周相国……不凭借家世,靠自己的本事扬名立万!”
风历行略勾起嘴角,搁笔,饶有兴味地盯着状元爷。
苏倪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明知该沿着方才的话往下接,慷慨陈词一番,可就是底气不足,开不了口。
“今年六月,我国西北部受蝗虫灾害,收成大减,当地官员联名上奏,说无力征收赋税,希望得到朝廷宽免,你如何看?”
皇帝摆明是在考他,苏倪谨慎地答:“回陛下,人祸尚且可以问责,天灾却不能,学生认为应当免去当地赋税,不仅如此,朝廷在适当时更该伸出援手,派粮与百姓共度难关。”
“原因呢?”
“一年的赋税,远不及民心重要。”
皇帝执起朱批,翻开奏折,头也不抬地道:“你退下吧。”
苏倪杵在原地,面上禁不住羞愤难当,犹豫再三,终是不甘地发问:“学生斗胆,请问方才的回答是否有违圣意?”
“下去。”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陛下!”苏倪扑通一声跪倒,双手猛然成拳,指节泛白:“学生不才,幸而从科举中脱颖,心中惶恐,从不敢忘乎所以,一心只为报国。求陛下赐五品以下官职,学生愿远离京都赴寒苦之地就任,如同……”
风历行打断他:“如同当年的周明轩,科举夺魁,却向朕请命担任七品县令,远赴北方后,屡建奇功,仅用六年时间一步步升迁,最终成为了相国。”
“学生亦有此决心,望陛下……”
“住嘴!”风历行拿起奏折,兜头兜脸砸过去,厉声道:“捡起来,给朕一字不漏的看清楚!”
苏倪战战兢兢的看完后,面色如土,羞得几乎是无地自容。
方才皇帝所考他的问题,内容与奏折同出一辙。奏折详细提到,西北部矿产丰富,尤其以铜银为主,私矿泛滥,致使当地人富庶持盈。所谓收成大减赋税难征,不过是欺君之借口,理应不予,严查处办。
而奏折上的署名,恰恰是周明轩。
风历行端坐桌后,没再瞧他一眼,提笔点墨,音调隐含讥笑:“爱卿想要效仿周相国,真是其志可嘉。”
夜深了,蝉鸣声低下去,似乎连它们也乏了。
王福将参茶放下,轻声劝:“陛下,该安歇了。”
“几更天了?”风历行搁下笔,揉了揉眉心。长年累月蹙眉的习惯,使他眉心处留下一道褶印
“已是四更了。”
“是么……可朕还不困。”
王福微微斟酌,问:“陛下可是因为心里不痛快?”
“朕为何要不痛快。”风历行揭开茶盖,吹散了袅袅攀升热气。
换了常人是绝不敢妄揣圣意的,但王福伺候他日子久了,倒摸清些窍门,狗腿道:“那新晋状元不知天高地厚,陛下给他点颜色看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天底下能有几个周相国这般的惊世之才。”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说到皇帝心坎里去了。
是呀,这天下还能有几个周明轩,岂是谁都可以效仿取代的。
“六年了……”皇帝叹口气,欲言而止。
他负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