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醒来,天已黑。田禾丰冲到书房报知上官步月。上官步月却惊讶于田禾丰前后难符举止。最初胆小怕事,性情温和,虽粘人,却举止还算端庄。眼下可是出笼麻雀,手脚尽用,欢天喜地。上官步月只随他一道去探望子卿。
落水、又染伤寒险些崩掉,子卿醒来便暗道万幸。
忆起落水,再打量身处之地,浅帷素锦难显,格棱窗、黒木桌,长凳、陋盏清品。颈上所触似有若无,仔细一看正是佟掌柜不经意漏出的传言中‘消失’于皇宫的极品‘冰蚕暖玉丝被’,所绣睡莲交颈天鹅色淡而明。显然这当家人非清流佳士便是性子极好的王孙贵胄。
上官步月下了府试考场回府便遇着守候多时的田禾丰。
东院,子卿起身下床时,一风姿秀挺少年和一跳脱男童推门而入。
“看,我没说错吧。”一抹诧异闪过,上官步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孩长得怪异。
“刚醒来,有何事可让人代劳,你还是先躺着好。“上官步月上前扶住人,子卿只得依言上床躺好,就着田禾丰端到跟前的手喝了口水。方道了名儿,说了感激相救之言,又提及绣刺和落水之事。言语之间态度诚恳,甚是温和,极为懂事。上官步月只瞧着他轻笑。
“这营生不应你来做,年纪这般便挡了他们财路,叫人如何好活?你如此聪颖,可多读书,来日科举,必定能出人头地,要知这世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又是读书。我看公子不如都让府里丫鬟、小厮全学了去,自个儿下厨,可古人又云:君子远庖厨。这可如何是好?”田禾丰直言快语,上官步月一噎,甚为尴尬。
“子卿可与你一般,你小子又胡扯。”为解尴尬子卿赶忙问。
“小的尚不知恩公大名,不知可否……”
“子卿,公子已发话,你和我一般,不用怕他,他叫上官步月,大将军上官昭然独子,年十七,极喜人称他作‘上官公子’,你我称‘公子’即可。此地乃将军府,公子他正在勤做学问,眼下已是生员,来年便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田禾丰上看屋顶,背书似地,一字不落,一顿一停,煞有介事。上官步月失笑,他的过了今年七月份的科试补考方算生员。子卿则是哈哈大笑,露出一口有獠牙的盐白牙。
问得详细了,人Jing儿似地田禾丰缠上子卿,非得他应承搬进将军府了才罢休。上官步月虽不知他企图,倒十分乐意此事。田禾丰太缠人,他得找个人代替,子卿这现成人哪能不要,不久便派人将单院一应之物全搬到将军府来,并许田禾丰和子卿一并住进南苑。至此上官步月算是撇开两人,整日深藏书房,埋头苦做学问。屋外台阶花谢了又开,留香四季无人采。
南苑,子卿抱着药罐子,着力调教下人,田禾丰狠劲欺压小厮,遍打武场护院。
时不时又倒腾新玩意,毽子、跳绳、麻将、骰子就差没上房揭瓦。老管家也由着两人跳,少爷不过问,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自从来了这两小孩,将军府也没之前沉闷了。
接下来便是七月份的科试补考,一旦通过就是八月份的乡试。月初,府试喜报传来,将军府着实欢喜了一场。
绿肥红瘦,夏雨青梅,子卿彻底痊愈,肤色已在好吃好用好闲时恢复了淡白,只发色略差些,眉睫已长好。田禾丰闲来无事,惯逗乐子耍,彻底抛开先前伪装,满院是‘弟弟’长、‘弟弟’短,子卿烦不胜烦,久了便备些水果,迎面、转身就塞。而田禾丰也甚是乐意,张口就咬。这方式‘闭嘴’效果特佳。
自四月末科试考完,上官步月藏于书房,几乎足不出户。
一日上官步月穿过长廊正要前往大厅,远远见南苑方向悬山顶上坐两人,有一月没见着,上官步月返回时用轻功绕道二人背后落到南苑门前。
屋上两人面满园花木坐。田禾丰剔着狗尾巴草,翘二郎腿,哼着外出大街小巷中学来的小曲,一反粘人常态。子卿怔怔发呆,对周遭一切似乎不感兴趣,平淡神情略有些落寂无聊。
田禾丰清秀骨子里透着圆滑,而子卿仿佛是自然生长在那处,让人说不出他好坏。整个儿纤瘦,细眉凌乱、肤偏茶色和上官步月的俊白不同,看上去竟有几分朦胧,到底是小,没有长开,看着却没有先前怪异之感了。
“公子!”田禾丰看见上官步月,三两下溜下屋顶,子卿也跟着下来,不过显得格外小心。上官步月环顾院子后,看走近的两人。
“还习惯吧?”子卿点头,看向上官步月,近乎审视,上次虽是锦衣书生打扮,仍有些不符气质。上官步月明明是知疾风的劲草,即便肤白如桃红,却轮廓深邃,尤其双眼如一口寒潭明锐,自是难掩阳刚之气。
“为什么?”上官步月为何要收留他和田禾丰,子卿问出盘桓已久的疑惑。在他看来,无利不起早是人的本性,尤其是上层社会中人。
“将军府只我一人。人多些热闹。”上官步月看皇宫方向。
“不是还有上百仆人和丫鬟?”子卿语毕反才醒悟,古代主人并不把奴仆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