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破败的殿里透着昏黄的烛光,正值隆冬,这里却未燃香炉供暖。暖炉呈青铜色,已锈迹斑斑,作废多时,连当个摆设都显得碍眼。待榻上的焱夙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已已然回到暮气重重的先皇后寝殿——鳯鸾殿殿内,身上也被上好药。
“方才是梦?”焱夙抬眼瞟了一下四周,扑哧一声笑了,莫名其妙地。
“定是三皇兄派人把我抬回来的,除了他,谁会管我?”了然于胸,焱夙背朝榻外、脸朝内地蜷缩起身子,陷入沉默。片刻,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徐徐流淌而下。时辰该到了吧?今天是皇家狩猎的日子,晚上必定会有朝宴,三皇兄就没时间来送我一程了!
泪水流不断。他缓缓挪动身体,瘦骨如柴的手从怀中掏出一瓶白洁如玉的琉璃小瓶。打开小瓶,将毒酒移到嘴边,一滴不剩地饮尽。
琉璃小瓶啪的失重落到床榻之上,焱夙双手瘫落,一动不动地看着顶梁……
“要么你死,要么……旭儿死。”昨夜,乾雍殿内,皇帝威严怒视着焱夙,如此喝道。
旭儿死?焱夙觉得那是天大的讽刺,父皇怎么会舍得让三皇兄死?纵使他知道他们俩人的断袖自始至终都是三皇子强攻,焱夙不愿受。
“倘若旭儿死了,你陪葬。”再一句无情,肯定了焱夙的猜测,却也震碎了他的心。
未犹豫,焱夙叩首接过这瓶毒ye。“儿臣甘愿领死。”
“三日之内!”皇帝再捅一刀,无丝毫不舍。
“儿臣叩谢圣恩。”恭恭敬敬,焱夙从容退出乾雍殿。
殿外,天际深湛,透着彻骨的寒。焱夙无心地笑了,只有在无人时,他才会这般无掩饰的笑。
安详地等待着生命余光的流逝,鳯鸾殿外殿的殿门却吱嘎作响起来,噪音重重,焱夙平静的心不免跌宕起伏。
来人了?不是三皇兄,他每次来都不带奴才。那就该是父皇派来的人!
急匆匆的脚步声向内殿袭来,焱夙平躺在床上,一边思索,一边将床榻上的小瓶儿藏掖到褥子里。
父皇是等不及了?又或者,哪宫的主子出事了,又怀疑到我头上?
“殿下!”来人是鳯鸾殿的侍卫,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青年男子,杨君悦。
“父皇传旨了?”焱夙淡然轻问。
“回殿下,安公公来了,正侯在正殿等主子更衣。”杨君悦口中的安公公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太监大总管安德海。
“我知道了,亏他给我留脸面。”果真猜中了!焱夙无奈地暗叹一口气,然后猛地使力撑起身子,似乎他所有的力都施在了一双手上,当他的脚着地的时候,竟没有剩余的力气站起来,双膝一软,霍地向前倒去。
“殿下!”杨君悦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主子轻飘的身体,将他搂进怀里。“恕属下无礼。”
这哪还是人的身子,皮包骨头,一点也没有rou。
“我真是被养金贵了,连几步路都走不动。罢了,就穿着旧衣裳去吧,也不更什么衣了。”焱夙顿觉皮开rou绽,不由得酸楚升上心头,泪花在他的眼窝里打旋起来。他边蔑视着自己的无用,边拼命地忍住一触即发的泪,嘲讽着自己。“更了再新的衣裳,终究都会破。”
父皇总归饶不过我,穿得再好看,在他眼里也不过粪土,那我又何苦再费一道力?!
“不,还是给我拿套新衣裳来吧!”转念,焱夙又改变了注意。换套新衣裳,干干净净的死总归是好事。
一袭青金石及蓝色涅玻璃的朝服上绣着八蟒五爪,堂堂当红的三品太监总管身着扑虎服坐在久未修葺的殿宇里品着去年过春的陈茶,实在是不应景儿。
等了足有一炷香,焱夙才款步前来。
“奴才给五殿下请安。”恭敬地上前,向焱夙屈膝行礼。再不受宠,面上的礼数要做足。况且,安德海对焱夙还存着一份心。
“安公公不必客气,劳您久等了。”焱夙面容淡漠,除了脸色苍白外,全无异色。“是父皇传召?”
“回殿下,皇上派奴才来请您。”安德海脸上顿现一抹忧色。
“宫里出事了?”焱夙面色无波澜,却猛然心一颤。
“是……出事了,皇上说有些话要问您。”安德海话到一半,便止住了。
委婉的说辞罢了。与其说问,不如说逼供!
心头的大石落下,焱夙倒退一步,瞬时抽动着浑身的痛楚。手紧紧地攥着拳头,额头上闪烁着如珍珠般光泽的汗珠。本不该怀疑的,纵使临死前,父皇也不会怜惜我半分!
“安公公,焱夙有一事相求,望安公公定要答应。”焱夙眼神坚毅,朝安德海作揖。
“五殿下何须客套,吩咐奴才便是。”安德海忙扶住焱夙,浅鞠一躬。
“等日暮落了,若焱夙还有幸尸骨残存,您就把我仍到乱葬岗里,一把火烧了吧!”焱夙低叹,脸颊多出似绝望般的哀怨。
“五殿下,”安德海慌忙跪下,仰头诉道。“您大好光景的日子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