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无数双眼的注视与无数双耳的聆听。
楠站在台前,自头顶倾泻而下的聚光带着灼人的热度,洒在指背,手臂,肩膀,以及没有被刘海遮挡到的脸庞上。这样熟悉而陌生的温度迅速充满她的身体,将在后台微凉下来的体温拖拽着攀升上去。
乐曲中的间隙她抬眼与同台的泷本对视,此刻抛却了母女的长幼关系,纯粹作为共演者的对方直视她的双眼又分开。两架小提琴追逐缠绕,又像是在相互交锋。
乐声共鸣时楠被这麻醉一般的沉浸感包裹着,她绷紧上扬的唇角,感到脊背在陶醉中酥麻起来。
“——”
泷本的琴声渐弱,就由她飞扬着琴弓将乐声抛上穹顶。极端的兴奋甚至几乎影响到她的呼吸,但就连这也使她无比畅快。动作不停的手臂运弓自如,楠颤抖地张口呼出肺里的气体,再让音乐厅中特殊的木屑味重新充盈进身体。
同色的长发,同色的长裙,一同结束了最后一拍的两人就连收弓的动作也一模一样。逐渐平静后浮出的薄汗将发丝黏在脖颈上,楠弯腰向起身鼓掌的观众们行礼后伸手与泷本交握。
然后被对方一把拉进怀里抱住。
“棒极了!梢!”
巨chao一般的拍手声中,母亲高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喊着她的名字。
“啊......”
楠依旧沉浸在前一秒矜持的礼节中,直到泷本拉着她再次致谢才如梦初醒,笑了出来。
好久没有过了。
这样的感觉。
无论怎样认定自己对音乐的爱在台前幕后并无二致,此刻的欢愉却真实的烙入她的记忆之中:掌控着手中的乐器、但又像是被跨越时空降临的乐思牵引成为乐器本身,在与搭档和乐团相互信任重新构筑音乐的这个过程中,再次深深地意识到——
——这一刻的自己吻到了缪斯的足尖,全部的灵魂都为此变得无比卑微而崇高。
这是一人独自演奏所无法带给她的快感,是只有在“舞台”这样独特的环境才有机会触摸到的幻梦。
极度亢奋后的晕眩冲上她的头脑,楠阖了一会儿眼。
“我好高兴(楽しかった)。”
她低声说。
泷本笑着,揽过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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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得很棒,梢。”
早早等在后台休息室的楠柊对她说着,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哭笑不得地咧了下嘴角。
这样情绪化的表情很少在父亲的脸上出现,楠正疑惑,就见对方伸出手来贴上了她的脸颊。微凉的体温附在上面,她眯起眼,瑟缩了一下。
“好像是兴奋过度了,体温偏高,”他说,“早点休息。你太久没有登台,多少有些紧张了吧。”
“......我只是......很开心。”
她窝在沙发里,捧着水杯不太利落地说着,重复起之前的话来。
“很久没有这样了。很开心。”
女儿难得对自己发出这样的纯粹又孩子气的纯真感叹,楠柊惊讶地挑起了眉。
男人望着她,几秒后叹了口气。
他走上前去接过对方捧着的水杯,放回桌边,楠浅色的双眼微微转动看着他的动作,不一会儿又困倦地垂了下来。
楠柊没有催促她换下演出服,只是拿起自己挂在一边的外套,盖住她光裸的肩膀。
西服内侧光滑的质地搭在皮肤上,很快积蓄起身体的热度,楠眯着眼,听见父亲的声音格外柔和地说。
“只要你想,今后还有很多机会。好好享受吧。”
“唔......”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泷本从更衣室开门进来,便见到女儿闭眼歪倒在那。
她收了声,望向楠柊。
“这是怎么了?”
“亢奋过头了,现在有点不振。”
紧邻着她而坐的男人瞥了一眼,缓缓答道。
“......”
泷本跟着苦笑起来,她走过去,弯腰看着女儿刘海下阖着的双眼。被男人宽厚的上衣盖住的身体蜷缩在里面,比平常看起来还要幼小,楠微张着嘴,从里面一点点呼着空气。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怜爱地拨开触到对方嘴边的发丝。
“真是的,一站到台上就忘我了。拉得那么好,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像个小孩子一样。”
“本来就是孩子,”她刚想出声,又听见丈夫接着说,“就这样也不错。”
泷本顿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道。
“只是每次演出结束就累倒了可不行,下次要记得提醒她别太兴奋了。”
一旦站在音乐家的立场上,妻子的态度便比平日里严肃许多了。楠柊应下,又伸手去探楠的额头: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并没有发烧。
他放下心来。
“她太久没有这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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