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韫后,除了莲枝,在四四方方的天地中,顾清景再没见过其他人。
顾清景在屋子里抓狂、嚎叫、自言自语,但只要赫连容到来,她就会如往常般云淡风轻。与他讥笑几句,将他堵走。
然后在他走后,舒一口气。
两个人都在等都在看,看谁能耗得更久。
这一日,来送吃食的仍旧是赫连容,仍是细细说着家常,不管顾清景有没有在听。他歪着脑袋,柔情自眼角溢出,紧紧盯着顾清景,自心中一寸寸蔓延开欣喜。
没有忍住,赫连容轻轻抚上顾清景的脸颊。
顾清景却如临大敌,像是甩开狗皮膏药般,退到一尺外,冷冷望着赫连容。
赫连容摩挲着指尖残存的温度,末了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里笑意遍布:“阿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如此嫌恶我呢?还是,你仍旧让不下顾琅?”
顾清景撇开眼,不发一语。
“我儿时很喜欢一只燕子,可它却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最后我剪断了它的翅膀,它不能成为别人的,就算死也要死在我身边。”赫连容走到顾清景面前,不急不慢的坐下,眉目潋滟,光彩照人。他轻轻拽住顾清景的衣角,细细磨搓:“天意将你送到了我身边。既是天意,我就要好好抓住。”
“你很可笑,连祁也很可笑。”顾清景终于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百姓信奉巫术,律法低陋陈腐。我看过去,简直满目疮痍。”
正在欣赏顾清景衣角花纹的赫连容,手上忽的使了劲,顾清景反应不及,直接栽到了赫连容怀中。
她想挣脱,却发现赫连容下了大力,力度中还夹杂着怒火,锢的她动弹不得。
“嘶。”猝不及防的痛感传来,引得顾清景身子一缩。竟是赫连容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鲜血点点溢出,赫连容又吮吸着血ye,眼皮轻轻抬起,望向顾清景的目光像是行惑的妃子。
顾清景想抽出手腕,却碍于力量上的悬殊,只得看着赫连容一步步动作。
等到似乎享受尽了,赫连容稍稍撤了力,他拨开顾清景眼前的碎发,笑容愈发温和:“阿景,不可诋毁连祁,知道吗?”
顾清景看着他含笑的双眸,没有说话,狠狠朝着赫连容的手腕咬去。
霎时间,二人臂膀皆是血红一片。
赫连容却更加开心:“你看,我们相互拥吻,相互撕咬,又相互爱慕,我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疯子。”
“阿景,你也是一个疯子不是吗?”
离去前,赫连容站在屋前,大发慈悲般:“明日带你出去逛逛吧,坊间新上了一出戏,我觉着你会喜欢。”
顾清景只冷冷望着他,像是窥伺生机的小兽,末了点点头。
深夜阖眼前,顾清景想,这天真是黑透了。
可就算是白日,在顾清景眼中也是黑洞洞的,不见五指般的深渊。闭上眼时她想,那个折梅而来的青年,牵着一匹马带她回家的探花郎,向她递过幕篱的张行止,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新上的戏文无聊至极,顾清景打了三次盹才撑到结束,而赫连容又每每会在她睡意正浓时忽然靠近,耳畔温热的气息当场就能把顾清景吓醒。
除了台上戏子,堂间空无一人,顾清景一直觉着看戏这回事,还得是人多才热闹,是以恹恹到了结束。
“与临风楼的戏文自是比不了的,不过尚算用心。”赫连容一手支着脑袋,含笑问顾清景:“如何?还喜欢吗?”
“不喜欢。”
该如何喜欢。戏文中的姑娘明媚张扬,最后困顿于室做了庸庸妇人,却还以真情自恰,荒诞一生。
但按照赫连容所说,这是连祁最火的戏文了。
“戏中娇娇寻得一生挚爱,白头到老美好至极。我记得在长安时,”顿了顿,赫连容的话语中涌出难以控制的回忆与向往:“在长安时,你一心祈求的不就是如此吗?”
顾清景看着兀自做梦的赫连容,笑了:“你果真,从未明白过我。”
“我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好。”
“为什么去长安?”
“为自己谋另一条出路。”
“为什么是我?”
“你是最受宠的公主。”
“为什么一定要禁住我?”
“我爱你。”
顾清景神情无甚变化,她淡淡看着赫连容,道:“你能只娶我一个吗?”
许久过后,她听见了赫连容的回答:“不能。”
这在顾清景意料之中,她笑道:“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心甘情愿。”
“就算不心甘情愿,亦可。”
戏子早已离开,大戏落幕,堂间空荡荡回响的,是赫连容执念一般的声音。
在回程的马车上,顾清景想,等不到裴韫行动了,她必须要自己做些什么,否则真的要被困死在连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