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在怀里时,顾清景觉得自己实在该去拜一柱高香。
离开长久的黑暗,顾清景只觉得眼睛一酸,只是胳膊被打得没几块好rou,无法支撑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不过几瞬,一跳长绢轻轻覆在了双眼之上,冰凉柔软,隔着朦胧的日光,恰恰好。
顾清景咽下喉中鲜血,忍痛扯着嘴角:“柳未筠,谢谢你。”
过了许久,她听到柳未筠浅淡的笑声:“不客气,宋夫人。”
最后从牙关挤出来的三个字听得顾清景身子一抖,正要下意识回嘴时,柳未筠继续道:“不要忍着了。睡一会儿吧,伤口就没那么痛了。”
一阵寂静后,顾清景抿着嘴将脑袋朝柳未筠怀中歪了歪,闭上眼睛。
闭上眼时,顾清景脑海中却乍然出现他们二人在平窟猎场擎火相遇的场景。火光下的柳未筠,情状悲悯似神佛,说着哀莫大于心死。
恍惚间,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顾清景难得睡得如此昏沉,甚至昏沉到觉得此前被赫连授的一顿鞭打都是虚假的,连柳未筠的出现都是假的。
可是睁开眼时,柳未筠那张依旧欠揍的笑脸却还在。
下意识的,顾清景一拳头就要上去。
胳膊抬到一半时,因为牵动伤口而伴随着一阵剧痛。柳未筠轻轻握住顾清景的手臂,待到小心放下后,才笑道:“我是该喜你还记得我,还是忧愁你仍旧看我不顺眼。”
咽了咽口水,喉间感觉好了许多。顾清景躺在锦被上,望着头上柳未筠含笑的双眸,苍白的嘴唇勾抹出一丝真诚的笑容:“实不相瞒,打你是下意识反应,关乎长相不关乎你的印象如何。”
说着话时,柳未筠自然而然的递了一匙温水小心润泽着顾清景干涩的嘴唇。顾清景觉得柳未筠忽然贴近的面庞与他正经的神情实在过于诡异,于是偏过头,问他:“莲枝如何了?你怎么救我出来的?”
感受到顾清景毫不掩饰的排斥,并对此习以为常的柳未筠替她掖好被角:“莲枝伤轻,已经能走能跑的了。”顿了顿,又道:“赫连授对她起了兴趣,已纳入府中。”
长久的寂静后,柳未筠叹了一声:“顾清景,说话。心事堆积久了迟早成疾。”
顾清景被遮挡住的双手拢成拳状,指甲扣进伤口里,生疼无比。她闷闷道:“我终归,是太过自大了。”
“我很庆幸你早早的发现了这个问题。”
顾清景别过头,双目清迥,与柳未筠对视:“你呢?你是如何取得赫连授的信任?”
柳未筠低头看着顾清景,耳畔碎发滑下,刮过潋滟的一双眼,风流又多情:“我?我只要表明身份,再表示愿意帮助赫连授,就什么事都好办了。”
顾清景听罢不自觉笑了:“你编瞎话的能力依旧如前。”
“谬赞谬赞。”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连祁?我记得你离开长安时可是潇洒的很。”顾清景望着柳未筠,觉着有些看不透他。而柳未筠听闻此言眉间稍蹙,末了自眼底泛开笑意:“世事总无常,就像我曾以为,你会和宋乔一世美满。”
顾清景道:“你在套我的话?”
沉默许久,柳未筠看着顾清景,长长叹了一声:“我不求你在我面前收起那些锋利,但顾清景啊顾清景,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和颜悦色的谈天说地过。”
“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柳未筠说得可怜,面上神情也可怜。但种种作为未曾激起顾清景半点愧疚之心。她望着仍在扼腕的柳未筠,眸中的锋利才是真正的露了出来:“朋友?除了此次的救命之恩,我们竟是朋友吗?”
“你觉得我不坦诚,可你又何曾与我坦诚。”
她瞧着神色渐冷的柳未筠,一字一句道:“你明知张行止是个陷阱,为何还看着我往里面跳?”
满室寂静,只余刮过窗边的呼啸长风,猎猎耸动着。
顾清景闭上眼,一时心神激荡,搅得脑袋也昏沉许多。
隔了许久,她听到柳未筠拔腿而去的动静,还有他似乎倚在门边,传来的一声,“对不起。”
柳未筠此次离开,至顾清景伤愈都未再出现过。
他没有拘着顾清景,且除了每日的饭食,几乎无人来打扰她。可与此同时,二人也都清楚,赫连容虎视眈眈,赫连授疑心不减,顾清景自己还是待在院中最为稳妥。
第七日时,顾清景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柳未筠派人送来了质地更加柔软的衣裳。顾清景也不客气,每日换着法的穿,然后再一张藤椅,悠悠坐在小院中。看看朝晖,瞧瞧晚霞。
第十日时,一场杏雨带来阵阵寒凉,顾清景正懒懒坐在府宅小院中,院中泥土的清淡混着花朵的馥郁在不大的庭院中逐渐铺陈,细雨斜倚其中悠闲地轻晃,使得古旧的雕花深门上沾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生机。
梁上不久该有新燕了吧,顾清景正如是想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刚探了头的红日恰巧散了熹光,踏过枝桠越过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