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韫回来时,只见顾清景支着脑袋坐在院中,不晓得在想什么。
她阔步上前,在顾清景跟前坐下,一双眉眼从未笑得如此开怀过:“谈成了,柳未泯可真是只老狐狸。表面上看无欲无求的,可提出的那些要求,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生刮了我们一层皮。”
“倒也不是无欲无求……”顾清景低声呢喃一句,耳畔似乎想着故友调笑的一句句“安苌”。
“什么?”
“没什么?先前与你说的,莲枝希望多送点姑娘给赫连授,你怎么看?”
裴韫笑着摇摇头,温婉之中蓄着刀锋:“是个事半功倍的主意,可未免对那些姑娘太过不公平。大好年华,不必葬送在那个鬼地方。”
“莲枝是个好苗子,心也够狠,就是、就是稚嫩一些。”
明白裴韫的想法与自己相同,顾清景心中放心许多。 她坐得稍稍端正一些,眉眼间蓄着狡黠,轻易暴露人前,让裴韫一眼就可望见她的心思。二人一番对视后,裴韫只听得顾清景道:“事情一了,能不能、护下莲枝。她本来无辜。”
裴韫不置可否,“顾安,有时候你的同情太过泛滥了。”顿了顿,她继续道:“莲枝是个聪明人,我有意栽培她。可既然接近太子这条路是她选的,她自己就要背负一定的代价。如果到最后她可以全身而退,我就保她。”
等的就是裴韫这句话,以退为进这招顾清景用的向来顺手。
可裴韫有句话说中了,有时候,她顾清景的同情心确实泛滥成灾。
皇帝住在二皇子府上的消息,在赫连容的Cao作下不胫而走,恰恰传到赫连授跟前。
裴之洋虽然给女儿解了禁,但日夜派人跟着,让裴韫仍是半点自由没有,有时顾清景跟在身旁,都觉着压抑的很。
是以当太子大闹二皇子府事件的全貌传入裴韫耳中时,已是两日后。
裴韫捞起一杯茶,神态自然地递给身后的顾清景。二人就着清茶的幽香,老神在在地听着仆从的禀报。
赫连授撇去相貌,脾气秉性与其父母天差地别。加之有莲枝在身侧添油加醋,赫连授的一腔怒火在心头发酵七分,已经恨不得要将皇帝给烧灼干净。
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子不忿,大闹二皇子府。但赫连容派心腹前来通传,赫连授盛怒之下,颤抖着声逼问皇帝一句:“母后去得那么冤枉,您对得起她吗!”
之后的赫连授被重重甩了一巴掌。
赫连青虽病体孱弱,但盛怒之下的力道还是让赫连授重重栽了下去。在赫连授嚎叫喊冤时,默声立于暗处的赫连容嘴角笑容迭宕。在黑暗的遮挡下,他笑得十分欢畅。
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被咬着牙的赫连授捕捉到。俊美的神情淬上Yin狠,末了他伏地,对着面色苍白薄怒仍在的赫连青不断磕头,口中的一声声凄怨非常:“父皇,儿臣知错。父皇,儿臣知错了……”
听完一遭的顾清景,与裴韫对视一眼后,都默默叹了一声。
“两个男人的软肋是同一个人有好有坏,你看,这下赫连授的斗志被激起来,你们对付起来要难得多。”
“其实被激起来也好,”裴韫指尖点在雕花木桌上,一下又一下,活似猎手毙命一击之前的摆弄与调笑,她继续道:“依照太子的性子,最大的可能是乱中出错。也只有这样,柳未泯才有渗透的机会。”
从来都是谋事容易,谋心难。顾清景望着裴韫,像在凝视着烨烨发光的星辰,有浩瀚万里,如鲲鹏展翅。
那个在自己窗前畅怀忧思的姑娘,如今解下月光披上盔甲,意慷慨地要踏上疆场。
太子与皇帝生了嫌隙的消息不多时便传往朝野,顾清景难得地看裴之洋主动来寻裴韫。
她站在屏风后,低眉望着跪地的裴韫,背脊挺拔如青松,傲气甚至超过了座上的尚书大人。裴之洋拧眉深思,一双眼在女儿身上来回打量,最后用着莫测的语调问她:“二皇子,对你可还有意?”
裴燕抬眼瞧着自己父亲,风流倜傥的模样多年未变。虽是岁月摧折,但英挺仍在,或许就是这样在会在多年以前以寒门士子的身份吸引到侍郎千金。一番周折,美梦成真。
“父亲拘着我,已经是主动表明自己的态度,二皇子哪里还会与我有意。再者,和叶太子那儿刚安抚下来,父亲就急着找退路了吗?”
顾清景看到裴韫置于身侧攥紧的双拳,看到裴之洋愤怒之下朝她身上砸去的杯盏。滚烫的盏茶,溅了一半到裴韫颊上,霎时便红了一片。
裴韫头昂的更甚,面上红痕不比眼中痛意来的深切,她也凝视着自己的父亲,方才眸中仅剩的期待也荡然无存,“我若是父亲,现如今就该去了女儿的禁锢。”
裴之洋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怔然,整个人也从暴怒倾出的姿态换为无力垂下,他倚着桌角,似乎是在自嘲,嘲笑一些曾经:“我管教你十六年,就是不希望你像你娘。可是除了容貌,你与她的脾性竟然如出一辙。”
顾清景听出了话语中深藏的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