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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飞鹤沐浴,小名看他身上那些伤疤,窃窃地躲在后面抹眼泪。
小名自从来了,听到个什么事情都要哭一哭。杨飞鹤每每劝他之后,自己也要难受好一会儿。
杨飞鹤回卧到床上,看着石青色的帷幔,有些发怔。
对啊,自己身上的疤…
流放六百里的时候,差役是极坏的,杨飞鹤也结结实实挨过一些鞭子。
他起身抱着烛台站在铜镜前,那些痕迹可谓是丑陋至极。
还有一道从肩头到左胸的白痕,是逃命的时候受的剑伤。
原先杨飞鹤并不在意这些的。
他想起常羡那伸到自己脊背又停滞的温热手掌。
若是…..能去掉这些东西就好了。
杨飞鹤已经多日不出家门,只是嫌冷,不爱下床塌,只裹了被子斜坐。
可这天他跟常羨说明日要出一趟门。
一听可能要很晚才回,常羨瞥他两眼,眉梢挑着。这是又要与那小公子厮混着玩儿去了吧。
常羡问:“前**院料理干净了?爷爷不日就到,一应安置的准备妥当了?年下准备的东西备全了?……..?”
先头的几件事杨飞鹤还能点头,听到盘算日出进项的账目就抬不起头了。
杨飞鹤本是想让常羡不要担心自己晚归,但这内宅的事宜确实没有做好。
一旁的小名神色逐渐焦急起来,但杨飞鹤也没说什么。
深夜,常羡在他身边已经过了几遭,杨飞鹤一直在闷头看账册。
常羡有些于心不忍,趁对方没注意,直接把账本从桌上拿走了:“我也不是让你一日都做完的。”。杨飞鹤急道:“还有一点就好了。”
小名是个憨的,常羡几句就套出来话了。
原来杨飞鹤是要去杨府烧些香火。
常羡没作声。只是在第二日,他们用完早饭,常羡还未换官服。杨飞鹤出声催他:“你点卯要迟了….”
常羡却说自己告了假:“你不是想去杨府?我同你一道去吧。”
杨家的事过去了这么久,早就没人注意了。圣上好像也遗忘了此事,连大宅院都没有收走,也没有派人看着。
冬日的寒风一吹,满园萧瑟。
这是常羡第一次到杨府来。他背手在里面转了几圈,就算破败,也看得出阁宇庭院的气派。
等他转回原地,发现杨飞鹤跪在香案前眼角红红,在用衣袖擦腮边的眼泪。
待杨飞鹤起身,常羡伸出胳膊揽住对方的肩,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杨飞鹤眉头紧紧地皱了一下,身子往旁边躲了躲,抿住的嘴唇也歪了歪,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常羡以为他不高兴了,但杨飞鹤却说:“谢谢你与我同来。”
常羡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蜷了蜷,眸间多了一丝温柔:“以后我都陪你一起来就是了。”
杨飞鹤抬头看他一眼,说:“不用了,这都是小事。”
常羡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不是。”
杨飞鹤眼睛里明显地亮了一抹,随即又垂下去了:“我….. 这些事不好让人撞见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掺和….”
常羡微微蹙眉:“待我匀些时日细细查访….”
自己先前已经说了多次,若杨家有冤,定会助其翻案。杨飞鹤怎会不知他的心意?
心意…..说到心意,原本只想是还了杨家救父的恩。这一报还一恩的心意,此时好像还比不上能让身边的人儿舒展眉心。
杨飞鹤呆了片刻,缓缓转过身:“你从亳州远来京城,又一向在乎官声和外评,不好卷入这些是非的。”他看着那小湖中成片的绿藻,喃喃道:“再说,已经都晚了……”
再怎么样,他的父母兄弟都回不来了。
一阵风起,把杨飞鹤两鬓的黑发都吹的散了,苍白的脸色映的人心底一片酸楚。
还是要再努力些,挣来官衔,做不到人上人,也要敢得罪人的能力。
两人一路都各怀心事,静默无语。
转眼年下,散了最后一朝,同僚们一同去吃酒。
这是翰林院的旧俗,人人都应了,祁济棠却说家中的人还等着自己回去贴对联。
酒席间,有人提及祁济棠,笑他连推脱也不找个好理由。
谁不知道他娶的是男妻,难不成他还怕家中那个农夫不成?
常羡仰头喝了一盅酒,心想,年后祁大人的调令就要下来了,哪还有闲工夫理会这些人。
在醉仙楼散了,常羡绕不开一位大人的极力相约,又被领去了芍药居。
一到那花红柳绿之地,香风一吹,就有人放下了心,什么都敢说了。
一位提及这几日朝中气氛有些怪。另外一位哈哈笑起来:“稷王的母妃思念儿子病倒了,稷王上书挂念母妃,言语恳切,孝心感人,圣上恩准其回京过节,眼看就要到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