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沦波舟载着满满一船的物资和九口大活人,缓缓驶离了青龙镇。只可惜,我尚未开始欣赏海上风光,尹千觞先一步因为晕船被放倒,看他被屠苏和方兰生扶着,仍旧是那副东倒西歪如弱柳扶风的模样,我真不知该可怜他还是先笑为敬。
众人好不容易伺候他躺到床上,看着他蔫了吧唧的样子,我努力憋住笑,取出笛子认真问他:“尹公子,要不,我给您吹个曲子安安神?”眼下是我刚得了这笛子,正新鲜的时候,想直接拿来吹还是有点难为情,但如果有正当理由演奏曲子,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恩公……姐姐哟……我现在……看天都在转……哪有心情……呃……听……呃……曲……呕——”
尹千觞猛地抬起上半身,鼓着嘴一翻身就要吐。屠苏原本都已经离开床铺附近,见状反应极快,一脚踹到夜壶上将之踢了过去,正好接住了尹千觞喷出来的呕吐物,总算没让他直接吐到地上。
晴雪担心地轻拍着尹千觞的背:“尹大哥,我给你倒点水?”
他好不容易吐完一轮,终于得了空隙说话:“水……妹子……你行行好……给我口酒吧……”
其实方兰生也有点晕船,他放下尹千觞后便顶着一张白得像墙皮的脸坐到旁边一张床上休息,闻听此句忍不住嘟囔道:“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忘喝酒,也不怕醉死……”
尹千觞仰面躺着,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我就是觉得……自己……要不成了……死之前赶紧喝一口……也好瞑目……”
“行了,只是晕船,不会死人,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红玉烦躁地一挥手,她对我说,“晕船之人若是不将注意在船的摇摆上,就会松快很多,妹妹还是吹个曲子,便是对尹公子无用,也舒缓舒缓猴儿的Jing神,别等得他再病了。”
“好~”我抱着笛子坐到方兰生待的那张床上。方兰生见我过来,惊恐地抬起屁股往里又挪了一尺。我也不觉得生气,笑呵呵地问他:“兰兰啊,你想听什么啊?”
“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方兰生提起他的小布包,哼哼道,“转移注意就会好些吗?女妖怪你可别骗我啊,我看《逸尘记》!”
得,人家不用我。我对着红玉一耸肩,既然他不要,我就自己随便挑个曲子吧,看会不会对尹千觞管用。吹什么呢?笛子的话,高中时倒是听过陈悦的《乱红》,一听听了好些年,可大家出海的大喜日子吹个悲曲,未免太那啥……不对!我根本就不会《乱红》我怎么吹?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首《在水一方》是现在的我勉强会的了啊……
我将吹孔贴到唇上,开始吹奏《在水一方》。初时因为不适应这个笛子,还有些许气声夹在曲子里,手指移动也不舒服,见状我干脆放空大脑,完全跟随着心中的指引,渐渐地,气息调整得适宜,手指变动得越来越熟练,终于完全发挥出这支笛子的音色,而出乎我预料的是,有关《在水一方》的记忆也跟了上来——
“我”站在一座雪山的峰顶,手持昭华之管吹奏《在水一方》,头顶是璀璨的星空,身旁是遮天蔽日的山峦和呼啸的风雪,悬崖峭壁之间,万丈深渊之底,或嘹亮或清越的龙yin轻轻应和着曲调,在山峰间回响。
曲终,“我”拿下昭华之管,一个少年浮在“我”身前,如火的长发,刀刻般的五官,珊瑚样式的双角,金红色的眼瞳。他眯起眼睛,龙yin消隐,天地沉寂,“我”身周的风雪以我为中心惊恐而飞快地逃开,“我”亦开始颤抖,肌rou收缩,皮肤紧绷,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咯咯作响,唯有双眼仍在注视着他,少顷,有鲜血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前襟绽开了一朵朵花。
谁知少年一开口,却问了个同他的气势截然相反的问题:“成婚何解?”
“我”回答:“两个人在见证下结为伴侣,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少年点点头,又问:“这乐声能否在成婚时演奏?”
“我”摇头,轻轻摩挲着昭华之管:“不能。这曲子说的是思慕一人而不得,于婚礼而言不合适。”
少年立即道:“于我而言也不合适。”
又一滴鲜血沿着“我”的脸颊滑落,砸中了昭华之管的管身,发出“啪”的清脆的声响。“我只会这一首曲子。”“我”轻声说。
听到这话,少年停止了发问。他抬起右手按于心脏之上,这一次,没有什么异变发生,也没有什么铺天盖地的气势,等他再次摊开手,一个青色的光团浮在他手心中。他轻轻一推,光团离开他的手掌,飞到了“我”的身前;“我”小心地接下,光团上光芒消隐,化作一块青色的鳞片。
鳞片?
等下……风雪……龙yin……难道这里是不周山?!那么这个少年岂不就是钟鼓?!
少年,或者说烛龙之子钟鼓,他低头凝视着“我”手里的鳞片,唤了一句:“久歌。”
天边一道橙色的光芒流星般划过,紧接着,少年身边浮现了一个女人,高鼻杏眼,长眉斜飞入鬓。
“助她修补裂隙。”钟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