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和带着他从东侧的山脚下往里走,其间还经过了呼啸不止的万鬼竹林,鬼哭狼嚎的甚是瘆人,江离舟脸上露出一点不可思议的神色,侧了侧头,正要张嘴,林清和把他往身边拉了一下,说:“不是这个,想什么呢。你可以质疑我但不能质疑我的林子。”
江离舟不置可否的眯了眯眼,随手甩了甩并不宽松的袖口,觉得他为自己的品味正言的样子还挺有意思,就像曾经在坊间见到的凡人家的小孩一样。江离舟突然就想起来很久之前溜下山赶集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崽子,盯着时连手里的冰糖葫芦,跟他娘亲又哭又闹,非要不可,时连那时候年纪也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一个劲儿的往大师兄身后躲。
一般妇人家出门,带出门的银子必然没有多的,都是刚刚好够付那些采买的东西,最后还是大师兄自掏腰包给那孩子买了一根,在那妇人的道歉声里把小孩哄走了。
江离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孩子哭闹的时候冒出来的鼻涕泡,像是示威似的。江离舟用胳膊肘捅/了捅林清和,笑得一脸狡黠,问他:“山君大人喜欢吃糖葫芦吗?”
林清和看他笑的不怀好意,谨慎地拉开了安全距离,说:“那是什么东西?你问这个干嘛?”
江离舟忍俊不禁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挺好吃,就问问你。”
林清和又蹭到他旁边,低声说:“那小道长什么时候带我这个老古董见见世面?”
江离舟把尚听杵在他肩膀上,硬是把他支愣开:“见世面不敢当,可以带您去看看,那东西长什么样。”
林清和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看看?就看看?那不是吃的吗?”你好歹说带我去尝尝!
江离舟耍到了他,心情大好,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山君不是在琉璃镇开了个解乏的茶楼吗?能不知道现在物价多高啊,我们神霄派一直都是三大门派里日子过得最紧的,啧,太穷了。”
他还故意把“解乏”俩字咬的很重,眉梢眼角都是挂着“你堂堂临云山君,还是茶楼老板,竟然让我一个穷苦道士请客掏钱,要不要脸”的气息。
林清和愣了一下,才又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哟,小道长还记仇呢,行,请你喝酒,当赔罪了——到了。”
江离舟这才看见,这段寒酸山路的背后,竟然是一大片梨花林!
按理说将将踏入了最炎热的六月份,梨花的花期早该过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就是这看不到边的梨花林,竟然是长在有“万恶之宗”之称的临云山。
千年来人尽皆知,临云山上姑且能算植被的也就只有那一片万鬼竹林,若不是亲眼看见漫漫白雪一般的盛景,打死他都不敢相信临云山除了这山君本人竟然还能养活什么东西。
就像是在画本子里看到过的北疆寒冬,白色的雪花就像纯净的Jing灵,掩盖住在这土地上发生的所有肮脏与杀戮,只留下赋予人世无限可能的白。
可惜美景当前,江离舟的第一个想法就很煞风景的脱口而出了:“这真是现实版铁树开花啊。”
林清和已经在当天露出了第二次不可思议脸:“你……什么铁树开花!我这是真树!能开花的那种——哎小道长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他这话说出口后气氛瞬间冷冻结冰,林清和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正疯狂脑内风暴想着怎么找补,江离舟突然笑了一声,说:“现在眼神还是可以的——所以呢,山君大人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林清和顺势把自己那一副云淡风轻捡了回来,轻轻抬手,一道柔和的白光在他的指尖梭巡着,随后这白光钻进了不远处的梨花树下,不多时,一个褐色的酒坛被包裹着送到了林清和手中。
又在另一棵树下,也挖出了一坛梨花酿,他们一人抱着一坛酒,倚树席地而坐,江离舟抬头,眯着眼看透过层层的白色小花印过来的细碎阳光,懒洋洋地开口:“这梨花树,你到底种了几里地?”
林清和轻轻笑了一声:“我不知道几里,但是我知道有多少棵——到今年,一共三百一十八棵。”
江离舟喝了一口酒,轻轻地咂摸了一下嘴,顺口接话:“所以,这里不会刚好有三百一十八坛梨花酿吧。”
林清和:“答对了。”
江离舟开玩笑道:“不争不抢,一棵树一坛酒?”
林清和侧头看他:“一年种一棵树,酿一坛酒——啊,也不全是,刚开始那几年,怎么都种不活,我摸索了大概……嗯五六年吧,才活了一棵,所以前面那几棵树是后来补的。”
江离舟:“看不出来山君这么擅长学习——那酿酒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林清和又笑了笑:“这就久远了——一千多年前就会了。”
他这话里似乎藏着很多种感情,江离舟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心酸,就随口接话:“天资惊人啊山君大人。”
林清和轻笑了一声:“也是别人教我的,可惜,他没我酿的好,也不知道他是真酿不好,还是因为想喝现成的,才装作酿不好的样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