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佑说得对,这鸭掌确实不适合杜纪石这种一天量三遍血压的人,调味太过火。油亮的鲍汁咸得直白,而且浓稠无比,清脆弹滑的虾rou和软糯的鸭筋都被这粘腻的口感糊住了。他不免失望,吃两口就剩下了。
接下去每道菜都有不同程度的硬伤,蒸鱼味腥,咸;海参不入味,酱汁咸;烧腩rou皮又软又轫,咸到无法入口。这是很糟糕的信号,一般酒店的餐饮,第一讲究稳定和安全,第二才到口味、创新等等。菜死命地咸,不光是口味问题,更是表示食材出了差错,必须高盐高糖来掩盖。讲求稳定的酒店居然有食材问题,那真是死xue了。
杜纪石越吃脸越黑,吃到鸡皮轫如胶皮的白切鸡时,他实在无法下咽。后厨为什么水准低落至此,他心里明镜似的,可直接训斥文世乾的话,场面太不好看,于是转而对俞家宝道:“小大厨,你说请我吃饭,就是拿出这些玩意儿?!”
俞家宝也挺不好意思,苦笑道:“大师傅走了,今儿厨房是有点儿乱。”
阿佑:“俞家宝又不是管厨房的,您要不满意,找管事的人骂一顿呗。”
杜纪石冷笑:“挺会护着哥们儿。”他明白阿佑不止为了保护俞家宝,也是趁机给文世乾捅刀子。杜纪石是个老江湖,才不被阿佑牵着鼻子走。
正好文世龄走过来,杜纪石道:“管事的来了!”
文世龄还没开口,杜纪石劈头就抱怨:“世龄,你们后厨怎么退步成这样了,这玩意儿搁路边摊,厨师是要被人揍死的。餐厅是酒店的格,你不管好厨房,等于自砸招牌。”
文世龄尴尬极了,满嘴答应道:“最近行政主厨走了,后厨没有主心骨,我会立即解决问题的。”
“你要做不来,我找人帮你?”杜纪石不客气道。他跟儿媳不用顾虑那么多,而且他对文世龄多有怨气,就摆起长辈和股东的架子来,训斥一顿。
场面窘迫,俞家宝望向阿佑,只见他脸色也很不好。再看文世乾,他在……咬指甲。
杜纪石教训够了,心里爽了,就恩准文世龄坐下,还给她倒茶,准备说点好话缓和气氛。他对文世龄并非不喜欢,刨去出身和学历,文世龄没什么可挑剔的。但他跟很多大佬一样有个臭毛病,对人有特大的控制欲,谁要是不听话,他就浑身不舒服。在他看来,文世龄就是个刺头,再把他的孙子弄在外面,实在不可饶恕。
文世龄只好坐下来,陪吃陪笑。刚坐不到两分钟,外面就传来sao动声。
俞家宝跟在文世龄和文世乾后面,走到大堂。诺大的大厅聚了二十五六人,声量也不大,但在气氛优雅的大堂里份外引人侧目。常北望在人群的包围中,使出浑身解数在安抚群众。
前台七手八脚地帮聚拢而来的客人登记,礼宾整理行李,以免大堂看上去像难民营。
这一天“晚预定”特别不寻常,竟达到房数的20%,还来了一个大团;不知道预订部出了什么差错,房间超售了,团队浩浩荡荡走进来时,发现只剩下5间房。
文世乾招来常北望,脸一板,苛责道:“超售你们前台的系统没发现吗?”
“预订部没主管,预定混乱,今天的晚预定格外多,两边没及时同步。”
“别推卸责任!你这边没跟预订部协调好,现在客人没房住,你让他们在大堂搭帐篷?”
文世龄低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北望,你先跟预订部确认几间房订出去了,看超售了多少,再商量能不能协调。”
常北望简短应道:“好。”这种情况简直闻所未闻,酒店系统是实时同步的,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大的纰漏?这里动了什么手脚,三人都心照不宣。
常北望也不费劲解释了,转身离去。文世龄深深地看着文世乾,脸上一贯地冷淡,薄唇吐出的话却尖利之极:“今天杜老来吃饭,你真会选日子。”
文世乾咽了口唾沫,脸上忐忑不安,强行解释道:“我炒查一良是仓促了点。他下面的人没一个顶用,这个前台经理也没点应变能力,赶明儿我再换一批人。”
文世龄沉默不语。
三五人容易安抚,二十几人却像泼满了汽油的草垛,一点火星就能爆发。某客人的信用卡一直刷不过去,前台要求换一张,客人不耐烦,顶了一句“你们酒店啥都不灵”,这个前台正焦头烂额,回道:“您要没有别的信用卡,那交押金吧,否则我没法给你办”。客人当时就被激怒,吵吵嚷嚷要投诉。
大堂登时乱成一片。
杜纪石和阿佑一起走出了餐厅,见到这情况,皱眉道:“世龄,怎么回事?”
文世龄硬着头皮:“预定系统出错了,我们正在纠正,马上会安顿好这批客人。”
杜纪石吃得不好,见到乱糟糟的大堂更是心烦:“昀盛走了,这摊子乱得没法看!”
这话利剑似地刺中了文世龄,她素来情绪克制的脸也崩不住了,倔强地抿着嘴。
阿佑按耐不住,挺身护着母亲:“您什么都不管,就会说风凉话,有你这样的长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