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佑安坐在靠背椅上,眼睛专注地盯着北五环的地图。
俞家宝一屁股坐下来,打开日语课本。脑子乱轰轰的,他什么都干不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于是机械地对着课文念:
哪种食物最喜欢?
水果最喜欢。
苹果和草莓,哪一个更喜欢?
比起苹果,草莓更喜欢。
草莓甜吗?
草莓有点酸。比起草莓,苹果更甜。
阿佑怒道:“你小声点儿,烦死人了!”
俞家宝抬眼:“嫌烦,那我走了。”
“走?”阿佑突然急了,“你有没有普,爱来就来,说走就走!”
“那你想我怎么着吧,不让我念书,又不让我走!我是你奴隶还是你家的哈巴狗?”
“哈巴狗没你那么脏的。”
俞家宝勃然大怒,跟阿佑互骂起来。两人也不知道骂了什么,几乎不过脑子,浮到嘴边的词儿都一股脑儿喷出来了。常北望从露台迈进客厅,遏止两人道:“家宝,冷静点,闭上嘴。”
文世龄也从厨房出来,皱了皱眉:“吵什么呢?”
俞家宝又是愤怒,又感到无地自容,跟文世龄告声罪,咬着牙离开了文家。
这是他跟阿佑吵得最莫名其妙的一次,而且两人都动了真怒。事后,俞家宝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跟阿佑生气。要说理亏的话,恐怕还是自己更没道理一些,把感情上的屈辱,都宣泄在阿佑身上。
他知道错了。第二天,他夹着尾巴去找阿佑,给他带了两大排甜掉牙的巧克力。
道歉他是说不出口的,把巧克力放到阿佑的膝盖上,道:“悠着点吃,别塞枕头底下,招蚂蚁。”
阿佑不说话,看也不看巧克力一眼。俞家宝“啧”了一声,“你不是那么小气吧!昨天你先骂我哈巴狗的。”
“我没骂你哈巴狗,是你自己骂自己。”
俞家宝忍不住笑了,“汪汪,我是小狗,你是摆臭脸的山羊。”
“你是乱撒尿的癞皮狗! ”阿佑习惯性地怼了一句。怼完,他也解冻了,眼神灵动起来,拿起巧克力,看了看,又愁闷地放到一边。
俞家宝奇道:“你郁闷个啥啊?”
阿佑欲言又止,抿着嘴,凑近俞家宝身边,几乎贴在他耳边说:“早上我裤子脏了。”
“你多大了还尿床!”
“Cao!不是!”
俞家宝恍然大悟,毫不顾忌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你都十五了,梦I遗很正常。”
“梦I遗……”阿佑的声音细不可闻。杜昀盛过世得早,母亲也没给过他这方面的教育。他从同学交谈和杂书里,零零散散能拼凑个大概。这就跟爬行动物滑过黑夜的床边,留下暧昧不明的粘shi般让他恐慌。
在身边的这些人里,他只愿意跟俞家宝诉说。他迷惑道:“那是怎么回事……”
俞家宝张开嘴,却发现组织不出语言。这事儿他也是自学成才,片儿里的各种玩法他懂,实践也没问题,但要给一个青涩少年上一堂性I教育?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于是他简单粗暴道:“就是你成男子汉了!以后少盯着女孩看,**会凸出来,挺丢人的。”
“啊?!”俞家宝这话根本没半点指导意义,反而让阿佑更紧张。
俞家宝见他这模样,觉得有趣,“我在你这年龄,都会花式撸了,你可真纯情。”他抱着阿佑的肩,“昨晚梦见谁了?”
阿佑脸红到了耳根。
俞家宝特稀罕,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种事,梦见谁都不出奇,反而很少会梦见自己喜欢的人。快说,梦见数学老师了?”
阿佑的脸由红变白,突然翻脸道:“关你屁事,滚开!”
他站起身来,又对俞家宝道:“你脏死了,回家洗澡吧。”
俞家宝完全摸不着头脑!阿佑最近怎么喜怒无常了?回心一想,进入青春期的孩子都这鸟样吧,跟蛇蜕皮的时候一样,脆弱敏感。
他也站起来,训道:“别动不动说人脏,你不拉屎不放屁?”他能理解阿佑第一次感受到性|冲动的惶恐,这阶段他也经历过,而且更坎坷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欲I望是男人。因此他在这方面也想得分外多:
“你有什么可发愁的,硬不起来才愁呢。你这硬件又不是用来干坏事,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堂堂正正爱他,一点错没有。以后你是大人了,要有责任感,不要乱搞乱射,好好对你喜欢的人就是了。”
阿佑从没听过俞家宝用训斥的语气说话,静静看着他,过了半晌,点点头。
俞家宝不知道自己蹩脚的安慰对阿佑有没有起作用,但阿佑变得不一样了。他对巧克力和零食的兴趣直线下降,饭量更小,常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天不说话。
俞家宝暗叹,青春期真是灾难啊,为什么自己就没那么多事呢?他担心阿佑,觉得不能放任不管。自己教不来,那就找点工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