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宝回到家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姐姐最近上的夜班,不知道是出门了,还是正在睡觉。
姐姐是一家旅游电商的资深客服,每天的工作就是接投诉电话,用温柔可人的声音说:您的问题我们理解了,会立即给您解决。我们已经给您退票,还需要什么服务?请给我的服务评分,谢谢。
俞家宝推开房门,姐姐在床上熟睡。她浑圆的手臂放在被子外,被门外的银光一照,像是一尾褪尽鳞片的鱼。姐姐睡觉的时候,脸容沉静又柔和,与她工作时甜润的声音一样,给人温婉的假象。
俞家宝觉得姐姐长得漂亮,可惜这么一副躯壳,里面却是个糙汉子。
他爱她,把她看成了女神,随时把他踩在脚底,却又给了他活下去的生机。而他就是只懂索取的小屁民,偶尔给她烧两柱高香,就想得到平安、生存和庇佑。
姐姐也是他Jing神支柱,每次遇到困苦和抉择,就想起姐姐没有扔掉幼小的他,才有了今日活蹦乱跳的俞家宝。这构成了他最基本的价值观,即使自顾不暇了,也不能丢弃更卑弱的人。这并非出于善良或者道德,而是他总能代入弱小的处境里,想起自己的彷徨无助,记得姐姐的手牵他回家时的踏实感。
只是自己太没用了,并不能像姐姐那样坚强地面对苦难。
他打算跑路,在酒店控告他之前,逃到日本去。看见文世龄的态度,他完全失去了信心,晓得没有人会站在他这一边。他是罪犯的话,对大家的损失是最小的,没有人需要真相,只要大局维稳——“大家”都好,一个人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拿到了日本签证,买张机票就可以把这些烂事儿抛诸脑后,以后不再回来。
他摸了摸姐姐的头发。告别的话,他努力了好几次,还是说不出口。也罢,谁需要这些假惺惺的仪式?他这辈子总归是欠了她的,也没能力偿还了,就这样无耻到底吧。
俞家宝转过身,眼泪无声流下,却没有察觉。
第二天,俞家宝什么行装都没带,只拿了护照、钱包、字典和一身换洗衣物,就去酒店“报到”。
酒店里的人都听到了风声,对俞家宝能躲则躲,不能躲的,也尽量减少眼神接触。俞家宝早就料到这种状况,也没太在意。
只有陈凤英大师傅总是不走寻常路,把他叫到一边。“这个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文世乾这个老狗设陷阱害你?”
俞家宝想,这事确实是文世乾搞出来的,从自己的手机里发现了偷窥视频,不管酒店死活发了出去。但坑是自己挖的,陷阱是自己跳的,掩埋自己的是亲爱的常北望和阿佑,他有什么可冤的呢?
他苦笑:“大师傅,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我不会看错人,你是个好孩子。那个傻嗨不能放过他,我跟你去找文老板讲清楚。”
俞家宝赶紧制止他:“别!我……这事我没有做过,她一定会查清楚的。大师傅,你不要担心,清者自清,我不会让人随便泼我脏水的。”他握紧拳头,做出一副励志剧男主的样子。
大师傅只能作罢。
俞家宝松了一口气,只想平平安安渡过今天。偏偏事儿一再找上他,没过多久,常北望一个短信把他召唤去更衣室。俞家宝以免节外生枝,只好乖乖地去见他。
常北望西装笔挺,对着最里面的飘窗。俞家宝叹了一口气:“常老板,您找我有事?”
常北望缓缓转过身,一贯的风度翩翩,仪表身姿找不出半点瑕疵。但他开口第一句话,俞家宝就想揍他。“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不是我直隶上司,我没义务跪着等您的指示。”
“现在都什么时候,你都快被逮进去了,还给我摆臭脸!”
俞家宝冷笑:“常老板这是在关心我吗?心意我领了,我可以走了吗?”
常北望走近他,“家宝,昨天的事很抱歉,我也没别的办法。陈情突然给我玩这出,我只有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你。”他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你要不想坐牢,从现在起,你听我的,我会救你的。”
俞家宝摇摇头,“常北望,你遇到事先牺牲我,抹黑我来给你挡子弹,我要还相信你,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常北望恨道:“我牺牲你?我去那房间是为了把你拉出来,你早点听我话,就不会到这田地!”
俞家宝无话可说。
常北望继续说:“我们俩有一个要死的话,当然是先救存活率更高那个。这件事后,你在酒店是不能呆了,但是——”他抬手轻抚俞家宝的脸,慢慢凑到他耳边道:“我可以养着你。你不在酒店也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俞家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两个说要养他,然后都毫不犹疑地把他踩地上。他俞家宝的存在价值,难道就是被坑和被养吗?
他推开常北望,说不出别的话,只好道:“去你妈的!”他转身就走。
“俞家宝!”
俞家宝停下脚步,“北望,我们以后各走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