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熊,大眼瞪小眼,在渺无人烟的山林里对峙。雪悠闲地落在毛皮上、黑发上、外套上,一点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太阳不见影踪,天又高又白。
狂奔产生的热量耗尽,两人开始觉出冷。俞家宝叹道:“你进林里干嘛?”
阿佑低头看了他一眼:“找你呢,还能干嘛。师父说你进山了,我跟着脚印找,就听见了枪声和这畜生的叫声。嘿,它不会一直在那儿挠树吧?”
黑熊在树干上磨爪子,吱拉吱拉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
“它要一直挠树你就烧高香吧,最好把咱俩忘了。”他们只是脆弱的人类,而黑熊大爷不但有温暖的毛皮,还不用定点回家吃饭陪孩子啥的,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用屁股想都知道谁能撑到最后。
两人勉强蹲在一上一下的两个树干分杈上,俞家宝抬头仰望,见阿佑唇色苍白,估计是冷得不行了。
“把枪给我。”
“干嘛?”
“我引开它,这位爷忒小气,认枪不认人,谁拿枪它就跟谁没完。”
“我们俩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谁赢了谁去撩熊大爷。”
俞家宝笑着摇头,第一次拒绝阿佑的游戏,“这一带我熟,而且我跑得比你快。阿佑,你不是说我啥用没有,只有腿长吗?现在派上用场了。”
“你的腿能匀一点给你脑子就好了,”阿佑冷冷道,“给。”
枪递了过去,俞家宝接住了。他呼出一口寒气,站了起来。
眼前是他熟悉的山林没错,他跑得快也没错,但在厚薄不均的雪地上跑,跟瘸了腿差不多。如果是一个人逃命,闭着眼往前冲就完了,反而没什么顾虑;可他的身边是阿佑,想到阿佑,他就腿软,他就怕死,死的实质意义清晰无比地展现眼前:死就是什么都没了,阿佑也没了。
他抓不到阿佑的手,只能眷恋地摸了摸阿佑的脚腕,到底不敢再看他一眼。握紧枪,他说:“对不起。”
阿佑烦道:“这时候道个屁歉啊。”
俞家宝也觉得这些话不该说,但现在不说,或许就只能报梦了,“阿佑,我不该赶你走。你来日本找我,我开心得很。”
要可以的话,我想你一辈子做我的寄生虫呢。
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他举枪指着黑熊,收敛心神,等黑熊抬眼看他时,嘴里发出了“砰砰”两声。黑熊受惊,放开树干,后退了好几米。趁这个空隙,俞家宝快速爬下树。
双脚快碰到雪地,就听到阿佑在树上说:“俞家宝,你丫真是白长那么大个,不是自己跑就是让人滚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什么你脑子里只有两个选择?”阿佑拿出口袋的苹果,对着正准备攻击的熊大爷说:“赏你个禁果!”
苹果划着弧线掉到了黑熊的跟前。毕竟是食物,还是它爱的甜脆的水果,熊大爷立即就抱着苹果啃了起来。
望着底下的雪地和俞家宝,阿佑深吸一口气,俞家宝气乎乎离开他家的那一天,他没有勇气跳下去,现在——
阿佑双腿微屈,从四米高的树干跃下!
俞家宝大惊,“你他妈……”一句话没说完,阿佑已经在地上滚了一圈,消解了跌势,站了起来,一边倒退一边道:“你就不能想想第三个选择,我们可以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俞家宝僵住了,雪霎时大了起来,在他和阿佑之间形成絮絮的屏障。阿佑道:“还傻站着干嘛,赶紧跑啊!”
俞家宝全身的细胞都活过来了,冲过大雪屏障,跟阿佑一起狂奔!这是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刻,小小的苹果给他们赢取了十几秒的时间,在黑熊大爷意识到他的晚餐溜走之前,一定要拉开距离。
俞家宝喊住阿佑:“错了错了!你他妈又往山里跑,跟着我!”
这次不能再慌不择路,俞家宝辨清大马路的方向,两人顶着风雪向前飞奔。白雪皑皑埋藏了树根、石块和土坑,洁白优美的雪景底下都是一个个致命陷阱,两人无法细看,只能边跑边蹦,凭着身体的本能和直觉来寻找落脚地。
一声兽吼。两人匆忙间回头张望,果然见到黑熊大爷干劲十足地追了上来。它吃完了前菜,来找今晚的主菜了!
要在平地,黑熊大爷肯定跑不过他俩,但雪林崎岖,它的皮糙rou厚和厚脚掌就有了优势,跑得可谓飞沙走石、气势如虹。
大雪扑面而来,两人跑着跑着,已不觉得冷,也不再害怕了。俞家宝像每次跑到忘我时一样,只是惯性地迈着腿,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
阿佑喊道:“俞家宝,我们在一起吧!”
“啊?!”俞家宝惊愕地看向阿佑。那张汗津津的脸喘着气,重复道:“我说,我们,在一起!”
在这个逃命的时候!俞家宝恨道:“你有病,现在说这?!”
“那等熊大爷咬掉脑袋,再说?”
“我们会活着!”
“扔掉枪!”阿佑要断气了,实在没Jing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