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年春,水城玄汐街。
“大家快逃命啊……宗主死啦……”一名着黑紫色镶嵌水纹绸缎长袍的玉面书生弓着身子慌不择路,几缕曾被收拾妥帖的青丝错乱地抽着他的面颊。
“谁死了?”循着他的喊声,好奇心驱使着众人聚拢,竟将这玉面书生围入牢笼无处遁逃。“水会泽!”
“怎么死的?”一名穿着面料上成的猎户提着嗓子半信半疑地问道。
“他那个私生子……水凡溦杀的……”书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暗暗回头窥望,定了定气,压低声音道:“昨晚不知水凡溦什么疯症犯了,竟将他爹一剑穿喉,还挖出他亲爹的心脏。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他爹得意门生全部清洗干净。死了百余人呢!现在水城府已经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啦。”仿佛尸山、血腥就在面前,众人像被雪崩塑成的雪人,个个面色煞白。随后又涨红了脸,如惊,如怒,如惧,反应过来的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那个私生子不是才被接回来不到一年嘛,能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我听说那个水凡溦资质平庸、好吃懒做的嘛!”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也是亲爹呀!”
“水宗主一个不矜不伐的端人正士竟落得如此下场……”一时间谩骂、哀嚎、痛哭、叹息声热闹了春日晴空。
“大家赶紧回家收拾贵重物品逃命吧!”那名玉面书生提高了嗓子吼道。“那个私生子已经僭位称王了,他命人强拆江华门,城外异邦蛮人马上就会涌入水城,大伙还是先避一避。”
“五星门水城之首遭此变故,大祸之兆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一名鬓角斑白的老者踉跄着退了一步,被后面的围观者推住才勉强站稳,颤着声音道:“我们水城危矣……”
所有人仿佛被天雷轰顶抽走了七魂六魄,脸色紫青。
“异邦蛮人不都是老弱病残,在五星门庇佑下苟延残喘吗?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也有不以为然之人不屑地插话。
“水城既有难,五星门其他四大家族定会来援吧?!”
“你有所不知啊,若是那水星令在水凡溦手里,按照五星门约定他们定然不会贸然出手,谁都知道水星令有多可怕,他们怎么愿冒这个险!”那名老者面若死灰,说完竟晕了过去。众人纷纷施以援手,将其安顿在路边。
“传闻说水星令一出浊浪滔天、沧海横流,这水星令要是真落入水凡溦之手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想想几百年前,五星门五星令合璧,天地重生,焕然如新,也是死伤相枕。这才造就今日五星门太平盛世,这水凡溦究竟意欲何为?”
“……”
一名妇女襁褓里的婴儿仰头瞧见了头顶略过的新燕,仿佛嗅到了春日桃花甜,竟暂时忘记脸上划过的刀子。
丙子年,四月初八,青霄山。
夕阳下,山脊上,一高一矮两名穿着的通色白袍的少年背对着夕阳,面颊爬满红晕。身形纤细之人影子被余晖拉长更显娇弱,一副萧瑟书生模样。这名书生名唤方冕,与他同侧而立之人名为江泠,江泠穿着与方冕无异,只是脖颈上一条紫红色发带在余晖下更加灿艳。
两人师从钱昕,钱昕为赫赫有名的出世道人,江湖人称春财老爹,虽不知世人如何冷嘲热讽,他却乐不可支。即便自立门派竟“顺应民意”地起了【花鑫派】这个“清新脱俗”的名字。
花鑫派门下一共七位弟子,七人均是钱昕从墙外或救或捡的所谓异邦蛮人的孩子。虽然弟子们有时候暗自嘴里骂上一句“蠢材”,但心里对这个贪财好色的师父依然尊敬有加。
世人均知花鑫派整日班门弄斧、布鼓雷门,但无人知晓其诡异行踪及派中子弟身份,亦或许是无人想知道。
大弟子江泠。八岁因突遭变故被钱昕带回,也便成了这个遭人诟病门派的大弟子。
五弟子方冕,是花鑫派唯一一位情智平常之人,既博学多才又剑术炉火纯青。
“大师兄,水城已破。”方冕偷瞄一眼江泠的表情,即使早知不会有任何波澜。
“嗯……尔稹身中之毒如何了?”江泠悠然地睁开那双浓黑的桃花眼,背光下黑暗而深邃。
“未发作,师兄你的如何?”
“无妨。我们回去吧!”说完,江泠眼尾的长睫闪了两下,回首扫了一眼夕阳,炙赫色的霞光竟让他无所适从地迅速收回目光。
方冕边走边说道:“水会泽身上没有水星令。”
“我知道。”兵不厌诈,呵……这话到底该用在谁身上,他本以为掌控全局的是他,最终也不过被摆了一道而已。
江泠和方冕脚还没踏入院子,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已循风而来。
“看来是天道好轮回,活在谎言里还不如死明白点。”方昱恶狠狠地说。方昱乃方冕孪生兄长,是花鑫派四弟子,冲动莽撞,练功最用功,视剑如命。
“那水师兄没事吧?”陈尔稹声若蚊蝇地问道。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