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看了看街旁不堪入目的污泥浊水,胸中似有满溢之气直冲喉部,顿时只觉天昏地暗,他攥紧拳头强忍着这股气冲上来。
“土城也没有水师兄那般能控制局面的人,土家那些弟子早就逃得不见踪影了……”陈尔稹叹了口气说。
江泠想到水凡溦曾说过的那些话:“欲速则不达。当滚油遇上清水,自然不能安安分分地融为一体。”江泠此刻无比深刻地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他眺望着乌烟瘴气的市井街道,就这样让墙内外百姓别无选择的、残酷无情的融为一体,即使流血牺牲也在所不惜,他做的一切真的对吗?
“大师兄,前面便是翠红客栈。”方冕指了指前方已经脏污狼藉的那排木楼,那块“近观飘墨香”的牌匾已不知踪影,推门而入,厅内凌乱不堪,无处落脚。
曾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如今百孔千疮、断垣残壁。
“大师兄,这个隔间……有个……有个女人……死了……”陈尔稹从二楼角落一个隐蔽的隔间门口喊道。
众人纷纷上前,一个着绯红绸缎长裙的女人,倒在血泊里,或许因为死了太久,地板上的血ye已经泛黑,她弓着身子,仿佛在保护什么,或者怀抱着什么。头上那珠红色牡丹珠钗格外醒目,江泠和方冕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翠红。
“翠红……死了……”方冕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一根柱子上才停下。
陈尔稹也退了几步躲在江泠背后说道:“五师兄,你认识这位……”
“翠红,就是帮子觅带孩子的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方冕定了定神说道。
“那……翠红死了……六师兄……”陈尔稹抽抽噎噎地说道。
“邱子觅那小子机灵着呢,不会死的。”方昱在隔间取了一条被子将翠红包裹起来。
江泠扶着墙壁的手蜷缩收紧,低声说道:“让她入土为安吧!”
待四人将翠红葬于客栈后面的山坡上后,江泠在她坟前泼了一坛酒,那个笑靥如花、婀娜多姿的翠红仿佛仍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四人端坐在客栈门口的石阶上,嗅着土城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突然一阵莲步盈盈的足音从黑暗中传来,足音越来越重、越来越明晰,四人均磨刀擦枪。可当足音渐近,陈尔稹却忽然喊道:“穆清姐姐。”
一个仙姿佚貌的绯衣女子气喘吁吁奔来。
“尔稹……”女子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定了定气说道:“子觅,现在在我家……他……受伤了。”
“穆清姐姐,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兄,我大师兄是医师,你快带我们去见六师兄。”陈尔稹简单地向穆清介绍了各位师兄。
四人便随穆清出了土城城镇,穆清回头看了一眼暗无天日的土城,吁了口气说道:“那日我夫君听闻城内暴动,便赶去帮忙,谁知看到子觅竟与一伙城外匪徒缠斗,足有百人之众,子觅体力不支,险被戕害,我相公出手才将其和几个孩童救出,可是他伤势太重,足足昏迷了一月之久,醒了以后竟忘记自己是谁,直到今日才恍然想起,他说他的师兄弟肯定会来寻他,我便偷偷跑到翠红客栈找你们。”
“承蒙姑娘相助。”江泠拱手行礼。
“江公子客气了,我与子觅也算是一同长大,我一直待他如亲弟弟,前面就是我家了。”
江泠顺着穆清指的方向看去,一座不大的瓦房,一个规整的院子,在这山林间犹如桃花源般舒适恬静。
走进庭院,院内各色娇花正在春日的洗礼下含苞待放,一席青菜奋力发出新叶。
穿过走廊,穆清推开了客房的门,一位书生模样打扮的俊秀公子便笑脸相迎而来:“各位里面请,子觅现在醒着。”
“这位是我相公,陆其琛。”穆清介绍道,众人拱手作揖,陆其琛低首回应。
“大师兄……”邱子觅虚弱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六师兄我们来了。”陈尔稹随江泠行至塌边。江泠伸手把脉,虽弱,但足,死不了,江泠想。
“子觅,翠红姑娘她……”方冕低声道。
“他们杀了她,她为了保护那几个孩子……我去的时候……咳……”邱子觅微微抬起头咳嗽。
“我们已将她安葬,你放心。”江泠拍了拍邱子觅的肩,示意他躺好,便去给他配药。陈尔稹跟着江泠出了门。
“大师兄,六师兄没事吧?”
“没事,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江泠若有所思道。他第一次见邱子觅时邱子觅十四岁,他之前只听说师父又捡了个六师弟,一直带在身边,他那时在水城自然也没机会见面,但见这个六师弟第一面时邱子觅便滔滔不绝,而且嘴里永远是情爱此类话题,于是方冕便给他取了个情种话痨的外号。
“其实……以前六师兄不是这样的。”陈尔稹喃喃自语道。
“嗯?”江泠诧异道。
“六师兄以前从不开口讲话,我还以为他是哑巴。师父刚捡我回来时,他已经跟师父好几年了,每日便是练剑、吃饭、睡觉,从不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