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暗无光,夜色浓如墨,正是暮色降临后最黑的时分。在这时候,解棠却神色不变,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谢玉玑在一旁看着,又忍不住叨叨了:“姑娘你连路都看不清,怎么不停下来?等会儿再走,顺便还能歇歇脚。”
他生来是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德行,负面情绪向来在他那颗不大的心里呆不长久。经过好几个时辰的休息,还得了所谓主人解棠的允许,那些失意惆怅,早就不知道埋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去了。
解棠瞥都懒得瞥他了,心里想着这人之前还一幅不高不兴的样子,现在怎么又那么多有的没的要讲;又觉得晾着别人甚是失礼,过了会儿还是回答道:“我刚才在天还没暗的时候看过这段路了,石子小坑什么的地方我都记住了绕开,没必要停。”
谢玉玑自然是马上接上:“那没想到你这人走路归走路,也没让脑子空着,想的还挺长远。”
解棠本来不打算说话了,但想起解语的教诲“别人夸你的时候,无论怎样不要冷着人家”还是回了句:“行路无聊,打发时间。”
又走了几十步路,解棠觉得嘴里寡淡,有些惦记竹箧子侧的布袋里的那份点心,就刹住脚,反手掏出那个方方正正的小荷叶包,打开,就这样在大路正中央吃起糕点来。
谢玉玑都看呆了,虽然这是大晚上的,没几个人,解棠这举动也没啥过分的,可她这样……怎么这么让人……觉得有违常理呢?
解棠几口将糕点吃完,发了会愣,又开始叠那张荷叶,还是叠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方块儿,她把那方块儿放手里摩挲了几下,又头也不转地把这玩意儿一抛——谢玉玑眼睛跟着那东西,一块儿转了头,看到那方块儿打着旋儿进了路旁的草丛。简直是莫名其妙,可他刚刚也感觉出来了:这个解棠不太喜欢说话,还是少招惹她为妙。
可他这个想法刚冒完尖,被他认定“不太喜欢说话”的鬼医就开了口:“你知道鬼医是做什么的吗?”
谢玉玑有些惊愕,忍不住心问一句,姑娘你真要就这样站在大路中央跟我聊天?!虽然现在没人,有人也看不见我,但你不觉得诡异吗?但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
见谢玉玑不回声,解棠又发问了:“那你知道为什么鸦鹘关那么多亡灵冤魂,我就挑了你吗?”
不知道。姑娘你明知故问。
解棠解下竹箧子,活动活动了下肩膀,再撩起衣摆坐在竹箧子上,摆出要长谈的模样。谢玉玑不知道这姑娘抽哪门子风,但主仆身份摆那儿,他也不好随意评说。
“人死后,就成了鬼灵——这鬼灵,根据有无执念,分了两种:无执念的直接下到冥界,而这个也分两种,阳寿未满百岁的需在冥界呆到百岁方能入轮回投胎,而在阳界待够百年的,就可以直接进轮回了;有执念的呢,则会滞留人间。同样的,这部分的鬼灵又分作两类:一类是执念里满是怨恨痛苦,成鬼后灵智全失,徒剩一腔恶意;而另一类,执念虽重,其中也不乏凶戾之气,但——”
解棠忽然抬头瞥了一眼谢玉玑,岔开一句:“就像你。”
谢玉玑听得正入迷,可耐不住解棠这么慢条斯理地,当即催促着要她快讲。
“但这部分的鬼,运气好,要么命格不错,要么死的时候撞上好地方、好时辰了,成鬼后不失灵智——”
“——就像只不过是失了皮囊空剩魂魄的‘人’,一样。”
她说着说着,忽地长叹一声,揉了揉额角,看了眼活像是在听故事的谢玉玑:“看来我真得快点接单生意了。”她站了起来,低着头活动了下脖子,“瞧你弱成这样,好歹也是个将军,警觉性怎么这么低?”
“阁下在我头顶转了这么多圈,不下来见个礼吗?”
谢玉玑惊得一噎,就想转头时,在下方立着、已将玄色冰丝面罩妥善拉上的解棠就已经向那不速之客开口致意:“阁下所求何事?”
“一个小忙。”别扭着一口汉话带点苗地口音的女声擦着谢玉玑的肩膀而过,袭上解棠的头顶,像一串被吹在天上的铃铛,“大人不会不帮吧?”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解棠垂首躬身向后滑开两步,躲远了;但不一会儿抬头又盯着女鬼发了会儿愣,突兀地点评了一句:“你说话声音好听。”
这一句话说得没甚礼貌,解棠却不等一旁两鬼做出反应,又收敛了笑容——“不过,”她慢慢地从鼻尖哼出一个音,“的确有可能不帮。”
这时谢玉玑也回过神来,就解棠这半吊子的身法也能躲开的攻击,想必也没啥力量,不免忿忿,嘀咕了一句:“明明没什么恶意,还装成这个样子干什么?!”
当对方虚张声势的时候,最好看破不说破,这是常识,小心人家恼羞成怒,假戏真做了,你可讨不到什么好。——于解棠十岁时解语对她的训诫。
如此无甚水准的失言,解棠只能当他是大半灵智都留在了皮囊里它原先待的地方,现下做鬼灵没了脑子,自然也蠢了些,她这个做主子的,能体谅还是体谅着些。
那女鬼听见,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