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下子极静,还不等空绿做出反应,解棠木着一张脸,就跟她确认:“你要砍的是他的右手没错吧?”
毕竟事不关己,谢玉玑反应得比正主快多了,带着一脸抢答成功的得意高声道:“姑娘姑娘,你是说这位的确是现在被我压着的这个陈公子杀的,而且这个陈公子并不曾心悦于她对不对?”
解棠点头:“是的没——”那个“错”字尚在喉间,床边立着的镜架突然毫无预兆地冲着解棠砸了下来——绷裂声连续响起,有破碎的木头架子飞到不动如山的解棠脚边,还有久积的尘土四散飞扬,呛鼻得让她皱起了眉头,隔着老半天没沉下去的灰尘望着屋中央,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总算显出了几分不悦来。而同样老半天才露出脸来的空绿却神色怪异,高提着嘴角露出白牙红舌,眼睛也弯得极下,像是一个濒死挣扎却莫名兴奋的战败者,哪里见得到她之前伏在解棠身边的柔媚**?她喘了会气,又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像是上槽牙磨着下槽牙:“……多年疑窦骤然解开,空绿真是喜不自胜,就是不知能否请鬼医大人告知详情。”
解棠盯了她一会儿,眉头像是突然不在意般地放平了,露出一副有点了然和星点漠然到近乎是不屑的神色来。
而被谢玉玑压住的那位陈公子却一改之前无意于反抗的姿态,骤然暴起,发狠一般剧烈挣扎起来。负责趴伏其上来压制这位陈公子的谢玉玑险些被掀了下去,他赶紧调整姿势,把人压牢实了,不得不去打断自家姑娘与雇主的无声对峙:“姑娘,他这是怎么了?”
解棠侧身看了那陈公子一眼:“没事,刚刚我抽了他的记忆出来查看,现在记忆回流,对他而言,应该是往事重现罢了。”收回侧着的身体和目光,解棠才开始应付脸色已经不能用骇人来简单概括的空绿:“抱歉,我无法让你也观看他的记忆,但我能把他的记忆讲给你听。”
空绿原本交叠在腹上的双手缓缓移动,变成双臂相交,两只手往上捞起,用力抓住手肘往里缩,像是在想着将原本因怒气而变得膨胀起来的灵体缩回早先的模样:“……愿闻其详。”
解棠开始她平直客观的讲述。
而床上的陈公子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小。
——“这位公子一开始落到你面前,的确是因为捕猎出了意外。但后面他亲自到苗寨去,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是因着近年来开放药市,苗寨隐隐有避开陈家自个与汉人做生意的意思,他父亲自然是舍不得这么一大块rou打从身上割下去,可巧这位公子就出了美救英雄的事,为着更好地将苗寨捏在手心里,从而勒令他借此机会去提亲。”
他看见一路上低矮浓密的灌木丛,那墨绿的颜色如昆虫的血ye一样让他觉得恶心与憋闷;小道边锋利峥嵘的岩石,磨得他最喜爱的那匹青骢马的蹄铁都破了;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几栋竹楼,如死尸般的颜色;这都让他感到逼仄不适,让他想起了祠堂里父亲不容反抗的命令、母亲懦弱害怕的泪水、还有几个堂兄嘲笑戏谑的目光。他只得安慰自己,他与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陈家娶了对他几乎毫无助力并且十有**拿不出手的苗女,也是应该。只是期待这个苗女,能比他的那个母亲多少坚强点吧。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父亲没想到苗寨里推出的救命恩人是一个汉人,还是个早年间俘虏的后代;而他,却是对他的这位所谓的‘恩人’一见钟情。”
他看见白褂蓝裙的少女提着裙摆,从那个高高壮壮、有着一副典型苗寨风貌的男子身后转将出来;他看见少女羞怯温柔却也坦然的目光;他看见有人调皮又好奇地弄花灯的穗子,发现他正瞧着,赶紧收回手,娇娇俏俏地笑了,粉面朱唇,玉净花明;他看见那个仰面认真回答自己问题的人儿,出人意料地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妇德女戒不必说,连男儿读的四书五经都能说上几句;简直就像是夫子跟他们几个说的,从书里走出来的,完美妻子。
“奈何话已经放出去了,陈家人知恩图报的名声不能坏,逼得他父亲不得不咬着牙同意了这门婚事,很快,六礼就过了五礼,这门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还是那句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好友怕迎亲那天山路崎岖,便提前来探路,结果撞见了你派去送簪子的那个人——所以,并不是他,是他好友你派去的人认错了。是他好友好心办坏事,担忧他娶错了人,就把这事告诉了他父亲。”
这一段,他看不大清,只是朦朦胧胧地看见,父亲沟壑纵横的脸上垂着的嘴角慢慢放平,最后终于往上挑了一挑。哦,这情景,约摸是他拼死一搏,各处分析利弊,规划未来,这才让父亲放下退亲的心思,答应让他继续之前的婚约,只是可怜那个他真正的救命恩人了。
“最后,他父亲以重信守诺为由,以插手苗寨的对外贸易来威胁你来做侧室;此时他同样也以重信守诺为由,继续了他之前与那汉女的婚事。”
这次,他的视野一晃一晃的,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了,不然等下看不清他的新娘该怎么办才好呢?他的新娘已经脱了凤冠霞帔,正在镜前梳洗,听见他摇摇晃晃的脚步声,慌里慌张地回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