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所谓的黑袍人进了寝殿,就开始解那个宽大的斗篷,解完了一甩一抖,搭在着了青袍的臂弯里,站直了,抬手对着那团她刚刚捏成人形的烟气一挥,那烟就一圈一圈地绕着散开了,与那之前给谢玉玑变出烟体的小胆瓶“叮”地一声掉下,像一颗剔透干净的水滴在地上打着旋儿。
那烟带了檀香的厚重,细品却能嗅出草木的清新,解棠颇有几分悠哉悠哉,站门槛前揉了揉额角,仔细回味了一下以前几乎天天能闻到的香气,这才开了Yin阳眼,往上看去。
滇古最后一任君主,在藻井上,病恹恹地靠着。
身形清癯,拖着一件素白寝衣,身上干干净净的,因了头发散着,解棠只能看见他的一双眼睛——暗沉沉的瞳仁,自然而微挑的眼角。
那鬼瞥下眼,看见了解棠,但似乎并不想搭理这个苍白的像块白蜡还裹了件廉价的棉布袍子的小骗子,于是又放下眼帘,不再掀开。
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殿内的静谧连带着他的这份从容就被打破了——
“是十五皇子吗?你夫子托我来看看你。”
那人再次睁开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那堆富丽堂皇的木头上飘了下来,稳稳地落住了:“夫子?”
解棠没有回答他,她看了几眼这个亡国之君,难得的,回望了一下刚脱身了几天的茂江时光——她记性很好,很自知的那种好,本能地将遇上的所有事情都不过脑子地记下,要用时可以从头到尾慢慢翻阅,一丝不落。
这点,非常地像她的外公,也就是托付她来耒阳一趟的那位昆叔所属的鬼医。
不过,在自翻拣出的记忆里,对于这个被故人托付的滇古储君,昆叔的评价......解棠难以定性。
昆叔原话如下:
你们和他,性子、模样,不知怎么的都有几分相似,而且都是那种不知来路去向的人。但是啊,解家人享受着这种茫茫然的感觉,任凭自己在不着边际的虚无中下坠;而他,却无所适从,总想不随波逐流,自己给自己找个目标方向,然后攀上去。可聪明人都知道,生在皇室,不顺应大局,会有怎样的结果。
所以说:他和你们解家人很像,却又少了那么点味儿。
解棠从陪伴了她六年的老管家给她的回忆中挣出,眼神聚焦,看清了面前亡国之君的模样——平平静静波澜不惊的一张脸,陡然觉得索然无味。
低劣的仿制品。
她没由来的这么想。她知道自己很荒谬,随便就给人安了一个莫须有的污名。但她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有时候可任性了,她可不会对自己撒谎。
面前人见她终于回魂,才再次提问道:“是夫子的故人吗?”
解棠盯住那人的眼睛,答:“是。”
那人等了会,没听到她自我介绍,才又出声道:“敢问阁下姓名?”他这话问得犹豫,生在天子家,江湖人士见得少,也就是那替了原先夫子半年课的于昆夫子,再加上他那每天幽灵似跟后面的儿子,拢共也就两个,更何况那两人都出世得很,不足以做这么大一个群体的参考,所以他现下其实并不知道真正的江湖人士是怎样的,还有他这样问算不算冒犯。
不过这次解棠却答得爽快:“茂江解家,解棠,解甲归田的那个解,海棠的那个棠。”她停了停,想起流程来:“陛下怎么称呼?”
奇怪的是,那人呼吸一窒,才慢慢吐出几个字:“沈沉,破釜沉舟的沉。”再勉勉强强地问道:“夫子请阁下来所谓何事?”
解棠最近昼夜颠倒,睡眠不足,打了个哈欠才答道:“看看你。”
她是个指哪打哪的性子,初次见面的流程走完了,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而很明显沈沉这个养尊处优的Jing贵人儿,没什么缓解场面气氛的经验,两人之间的空气不一会儿就静默下来了。
不过幸好解棠突然想起了一件压在心头许久的事,而垂眼一瞥就看见了这个沈沉的魂体颜色呈莹莹的白色——不是属于谢玉玑的那种灰。
这是最罕见的鬼魂才会有的颜色——生前的执念在死时就已释然,但不幸因为死亡的地点附近怨灵过多,桎梏住了将去往地狱的死者,再加上死者本身命格原因,才滞留人间成了鬼魂。
解棠又回忆了一下制作尸偶的条件,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
哦,寒暄客套的对话流程走完了不打紧,还可以开始一个新的流程啊。
目标确立好了,解棠也不拖拉,直接走流程:“据我所知,鬼魂滞留人间定是有执念难去,不知陛下的执念是什么,能否说来听听?说不定,在下能帮上忙呢。”
沈沉看了眼这个他一开始以为就是个会点奇巧yIn技的邪门歪道,迟疑了会,又想到于夫子所谓的儿子模样,与这人不说有五分也有三分相似的脸,再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可以为人所图的,还是往脸上丢了点笑意回道:“我生前的执念早就在死的时候散了,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投胎转世好好做人。”
流程在手,解棠接话接得从善如流:“哦,那您为何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