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将午膳呈上了桌。房戟抽回手,从床榻上翻身坐起,离开了嬴戈的怀抱。
房戟头脑Jing明,在感情一事上却异常迟钝。那些意味深长的凝望,言语中隐晦的爱意,肢体接触时缱绻的留恋,如果没人来告诉他,就丝毫不会被察觉。
对于这一点,上辈子房戟的一位本家表侄可谓是深有体会。
表侄名叫房磊,人狠话少,颇受房戟器重。按辈分房戟和他是叔侄,实际上两人年纪差不多。唯一让房戟头疼的缺点就是这人跟程隼极其不对付,见面三句话不到就得拔枪。
房戟到了成家的年龄,房家长老们提出让他迎娶一位高官的千金。官商勾结,古来有之,房戟本人对此没什么异议,反正结了婚也挡不住他四处花天酒地,不过是养个人在家里罢了。对方相貌出众,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家世雄厚,作为联姻对象再合适不过。放眼整个房家,只有一人对这门婚事提出反对,那就是房磊。
仅凭房磊一个人的反对意见,自然是不足以同房家德高望重的长老们相抗衡的。巧的是两家的婚事还没敲定,那位高官就先出了事。由此,婚事便不了了之。
事后房戟问房磊是从哪儿听见的风声,房磊摇摇头,说他没听见什么风声。房戟失笑,问他,那你当时怎么反对我娶那个女人?
房磊抬起眼皮,乌沉沉的眼珠子望着他,说,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下场是被房戟一脚踹出了大门,发配去了缅甸管理房家的东南亚分部。
没了房磊这块绊脚石,程隼从此顺风顺水,除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还接管了房磊在香港的业务,本人又有八面玲珑的能耐,处处经营得风生水起,很快便完全赢得了房戟的信任,开始与房戟称兄道弟。大抵房戟后来被他反咬一口,从当初赶走房磊时便种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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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戟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
他一向是走肾不走心,更何况上辈子他连和男人走肾的欲望都没有。
他能感受到嬴戈对他分外亲昵的态度,而他愿意接受甚至纵容这份亲昵,是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的亲昵出于契合的性,出于彼此的利用价值,出于各取所需。要说出于爱,简直太过可笑。
他相信嬴戈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嬴戈是大秦的国君,他是大秦的王后,在旁人眼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质上来讲,他们是靠一纸婚书维系的盟友。
至于逢场作戏,各自心知肚明就好。
房戟面对着满桌Jing美的膳食,先是本着礼貌的原则邀请嬴戈一同落座,随后便拾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吃下半碗粟米饭垫了垫肚子,饿意不再如之前那般强烈,房戟却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面前的一桌菜肴可谓是十分丰盛,但所用的食材,除了面、rou之外,仅有藿和山药两种蔬菜。
这两种蔬菜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耐旱。
“听闻大秦近年来多地大旱,晟京也在其中?”
“你如何得知?”嬴戈先是微微一怔,目光触及盘中菜肴,立即明白过来,暗暗感叹房戟观察之细致入微。
房戟用箸头轻点盘沿,道:“宫中御膳尚且如此,可知旱情有多严重了。”
谈及国内的旱情,嬴戈的面色不禁凝重起来,轻轻叹出一口气,道:“晟京及周边一带,今年才初遭大旱,现有的存粮尚可维持。寡人担忧的是丰州、胜州一带,那里已经连旱多年,田地荒芜,饿殍载道。寡人派去官吏无数,用尽求雨之法,却都无济于事。”
“有人说,老天爷不下雨,是因为你不重礼制,不敬鬼神,”房戟的筷子在手中转了几圈,“你信么?”
青辞和吴敬昌立在二人不远处,闻言双双惊出一身冷汗。
王后的胆子也太大了!
类似的言论,嬴戈在朝堂上已听过无数遍。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指责他施行严刑峻法,是对上天不敬。大秦的数年大旱,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在他们口中,自己是执迷不悟的残暴之君,为了一己私欲,置苍生万民于水火。
嬴戈面色冷峻如寒冰,视线锋利如冰刃,直视房戟,像是要将他刺穿。
“寡人不信。”
他不信墨守成规、固步自封的君主能成就霸业,他不信怯懦庸碌、满口空谈的官吏能明辨是非。
他不信爵位世袭该为理所当然,他不信蓬蒿之中注定不出贤才。他不信人分贵贱,同为犯法,庶民难逃其咎,贵族却能逍遥法外。
他不信自己改变了这一切,到头来却触怒了上天。
即便真如此,他也绝不后悔。
“正好,我也不信。”房戟毫不畏惧地回视,分明捕捉到了嬴戈眸中那一闪而逝的错愕,和随之而来的欣悦。
唯独错过了心动。
“你说你用尽求雨之法,却无一成功?”
“不错。”
房戟将一只茶杯放在空荡荡的盘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