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狻骂骂咧咧地闭上眼,另一手也捉住谢九龄的胳膊:“你仔细点带路。”
他感觉到谢九龄解开神机坊大门,带他走进了机关校场,四周静寂无人。但面前似有一座山峰,居高而下地压迫着他。
那里应有一名身形高大的强者,但什么样的人,散发出的气势能像山一样高?又有什么样的人,能不发出呼吸声?他不由觉得血脉贲张,如同遇到强敌,想要一较高下。他的右手,便也悄悄移到了腰刀上。
谢九龄却握着他的另一只手不松开,含笑道:“别紧张,睁开眼睛罢。”
“你又在折腾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崔狻才睁开眼,就一口老血哽在喉咙,眼眶瞪得生疼。
眼前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并非天地造化的山峰,而是自人之手生出的铁石山峦。这是尊硕大无朋的机甲,外壳一如既往地丑陋狰狞,崔狻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神机坊看见摩侯罗伽时,它背后就有堵黑墙,恐怕就是尚未完工的这尊机甲。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尊机甲手中拿着一把Jing雕细琢的横刀。乌金刀刃,护手上金质神兽狻猊盘绕,其形状之Jing美,和机甲本身有着天渊之别。
“这把刀,是仿了我的佩刀?”崔狻摸了摸腰间的刀,又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机关长刀。
谢九龄道:“是啊,先前你将腰刀借给百川当信物,他就信手拓下了这把刀的外形。我特地请他帮忙修饰刀身,一起打造了这把机甲刀。”
崔狻心中五味陈杂:“我还以为你一直不在乎机甲的外貌呢。”
“以我之见,机甲是兵器,只要足够锋利,长什么样子根本无足轻重。只是这把刀,对你意义非凡罢,所以我格外重视。”
崔狻握紧了腰刀,同时也握紧了谢九龄的手:“所以这尊机甲,是为我造的?”
“是。”谢九龄正色道,“太极机甲阿修罗,从我决意出山起就开始修造,今日方才完工。它是为你而打造的。”
十几年来,崔狻幻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日自己也能驾驭太极机甲,是会激动得走不动路,还是飘飘欲仙如同醉酒。他设想过十几种反应,但他现在的心情,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说不清是甜是酸,是咸是涩,他只是拉着谢九龄走向舱门,小声咕哝道:“谢谢你,珠郎。”
谢九龄笑眯眯道:“不如叫声九叔听听?”
崔狻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看着他打开甲士舱门,问道:“你还是会在我身边罢?”
甲士舱内,依旧并肩摆着两张甲士座,谢九龄率先在右边落座,回过头来对他笑道:“我永远与你并肩。”
崔狻胡乱抹了把脸,仰着头坐在左边,系好力枢带:“算你识相。”
他正襟危坐,等待谢九龄发动机甲,后者却从他手边拉起一条帛带,往他脸上套来。崔狻偏头闪开:“你做什么,这是灵枢带罢,给我戴也没用。”
谢九龄摆弄着那条带子,他已经先行戴好另一条灵枢带,和他手中这条有密密匝匝的金线相连:“所谓没有灵识,是说你的灵识不被任何机甲所认同。但你不是没有意识的死物,这些铁石不懂你的灵识,我懂。小狮子,听话,带上它。”
“你究竟想做什么啊?”崔狻啐了一口,慷慨赴死状套上了灵枢带。
那条柔软的帛带敷上他双目的一瞬间,一阵翠绿的光芒闪过,他眼中倏地展开了另一幅画卷。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的目光正透过灵枢带注视着谢九龄,而这幅画中,是甲士舱外的机甲校场。
这两幅画交叠在一处,似乎融为一体,但又分割得十分清晰。这感觉十分奇妙,似乎长了第三只眼睛。
这就是机甲灵枢的视野么?
谢九龄轻轻开口,不是在他耳边,更像直接在他的意识里响起:“小狮子,你能看见,能听见么?”
不等他回答,谢九龄就轻笑起来:“别害怕,这不是读心术——虽然也所差无几。你现在相当于正在亲自Cao纵灵枢,你试着想一想,你希望灵力往何处流动?就像武功一样,你希望气力往何处走?”
依照他的提示,崔狻试图运气,谢九龄立刻说道:“灵识往右臂流动了,是你所希望的位置么?”
崔狻在心中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谢九龄能不能听到。他抬起右臂,举起长刀,利刃发出铮地一声震鸣,是他灌注在右臂的气力贯穿了刀身。
从前谢九龄就给他打过比方,说灵枢像机甲的丹田,灵识就像真气,他虽然听懂了,却未亲身感受过,只因他没有灵识,全靠谢九龄协力。
但如今他却真切地体会到,他和机甲浑然一体,他的气力和机甲的机关力道相互融合,游走在手足四肢,使他身轻如燕,惬意无比。
但是他分明没有灵识,如何与灵枢融合?
谢九龄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欢喜,及时说道:“你现在是在驱使我的灵识。小狮子,你在我的灵识中,我的灵识和五感为你所用,你能看见我看见的,听见我听见的,知道我所想。我就像是你的灵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