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口中的医庐,就建在毗邻刺史府的一座官宅里。引路的小吏在门口探头探脑,小声喊道:“秦大夫?秦大夫?”
不一会,有人从内侧卸下门闩,将门扉推开一条小缝,轻声细语道:“何事?”
门内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身着竹青的衣裳,作文人打扮。他文雅俊秀,貌若好女,像幅赏心悦目的画,只是眉眼之间难掩倦色。小吏道:“秦大夫,辛苦了。要不是您帮忙照顾病患,不知此事会闹成什么样子,我们实在感激不尽。”
“不必。”秦大夫平静地回了一句,看向季羽嘉。
虽然他没出声,但那神情就是在问“这是谁”。季羽嘉抱拳道:“平芜山庄季羽嘉,听说城中有江湖人士作乱,特来相助。”
秦大夫对他点点头,又问了一遍:“何事?”
小吏道:“这位季少侠想看看病患的情况,好找出凶手的线索。烦请您带他看看。”他又向季羽嘉道,“这位是秦大夫。别的大夫对这疯病都束手无策,幸好秦大夫毛遂自荐,建了这医庐,送过来的病人都疯得没那么厉害了。”
秦大夫低眉垂目:“只是开些安魂汤,治标不治本。”
“您千万别妄自菲薄,城中都说您是神医呐。”小吏赔笑道,“那季少侠,您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秦大夫。我在外面候着您,您看完了也别乱走,不然我无法交代。”
季羽嘉心知这位是来监视他行踪的,便也不为难他,何况区百川还人质似的捏在刺史手里。
秦大夫侧过身让他进门,一言不发地带着他向院后走去。院中无人,唯有松涛竹声,偶尔有一两声病痛的呻yin,却不知是何处传来的。
季羽嘉忍不住问道:“听口音,秦大夫不是豫章人?”
秦大夫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点了点头。季羽嘉又问:“所以秦大夫是何方人士,叫什么名字?”
秦大夫轻声细语道:“季少侠不是来看病人的么?”
“我好奇而已。”
秦大夫沉默不语,将他引到一扇房门前,才开口:“这间房里,是今日才送来的新发病的百姓。小心些,喝了安魂汤才睡下,不要吵醒他们。”
季羽嘉依言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转了一圈。这些病人喝了药,都睡得很沉,有些人或许是来之前发疯,把自己抓得满身是伤,指甲都折断了,都被秦大夫细心地上了药包扎起来。
季羽嘉检查了几个病人,并未发现异常,只注意到这些病人都是青壮男子。
他走出房门去,秦大夫正在等他:“有何发现?”
季羽嘉摇摇头,反问道:“秦大夫又有什么发现么?”
秦大夫道:“我只发现,这病似乎不是疫病,而是中毒。如果能知道毒的种类……”
“就能对症下药了?”
秦大夫点了点头,忽而又道:“我名为秦俦,南郡人士。”
他这话没头没尾,季羽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秦大夫还记得我问你名字的事呢?”
秦俦“嗯”了一声,季羽嘉好笑道:“我还以为秦大夫是不愿意不理人,没想到……”
没想到美人大夫只是反应慢。
“你的名,是哪个字?田畴的畴?”
秦俦沉yin许久,轻声细语道:“莺……莺俦燕侣的俦字。”
“这名字有趣,既然名为俦侣,秦大夫婚配了么?”季羽嘉顺口问道。
秦俦一愣,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许久才回道:“未曾。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寻常男子,都该及冠娶妻,对么?”
季羽嘉本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引出这样的问话,一时哽住:“这有什么奇怪?我也尚未婚娶,虽然未婚妻是有一个了。”
秦俦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季羽嘉问道:“秦大夫,患病的百姓,情况都和他们一样么?可有身上有特殊伤痕的?”
秦俦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季羽嘉又问:“那最早那些发疯的士兵,也在大夫这里休养对么?我也想见见他们。”
秦俦露出为难的神色,季羽嘉问道:“怎么?大夫不方便让我见他们?”
“他们中毒最深,病状最重,我怕少侠受伤。”秦俦垂着头答道。
季羽嘉哑然失笑:“大夫不必担忧,只要没有那些铁玩意,朝廷的将军里也没人能近身伤到我。”
秦俦这才妥协,带着他又走过几间房,到了最深处一道上了重锁的门前:“他们就在这里。其实……”他朝竹林看了一眼,“其实和他们一同遇害的将士尸骸,也送到了我这里,他们命我探明死因。”
他话音未落,房门被人从内重重敲击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吼。那喊声不像人,更像受伤的猛兽。秦俦道:“他们神志全无,互相啃食,甚至撕咬自己,所以伤口反复感染……所以即使能够解毒也……”
也时日无多。季羽嘉心领神会:“大夫已经尽力了,请不要自责。”
秦俦抿起下唇,从袖中取出钥匙:“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