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篙的人正是平芜山庄少庄主,季羽嘉。他穿着利落劲装,戴着斗笠,看上去像是赣江寻常的艄公。而与他同行的那人,更是以斗篷遮面,看不清容貌,身量倒是颇为高挑,像是男子。
区百川客气道:“多谢这位郎君帮我吹笛。”
季羽嘉哈哈笑道:“说来你还得谢我,是我请秦大夫帮你的。只是我也没想到秦大夫拿着片柳叶,就能吹出乐声来。”
区百川拱手道:“您就是季少侠说的那位仁医秦大夫?我叫区百川,是……嗯,季少侠的同伴。”
秦大夫似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答话。季羽嘉向乞儿们发散了铜钱,哄他们离开,才转过身来解释道:“秦大夫有些怕生。我本来是邀他来乘船赏灯,没想到今夜豫章灯市没了,正准备回医庐,恰巧见你在这演傀儡戏。”
他转向秦大夫,歉然道:“抱歉,说带你看灯景,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秦大夫轻声细语道:“和你在一起泛舟赏月,也很愉快。”
夜色中,季羽嘉的脸似乎有些泛红:“你要是喜欢,以后我经常带你出来。”
他们说话间,先前散去的乞儿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却从桥下跑了回来,怀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什么东西。他跌跌撞撞跑到三人面前,二话不说,行了个叩头大礼:“请收我为徒罢。”
“你要跟我习武?”季羽嘉怔了怔,“是看到我腰上佩剑,知道我是武人么?倒是很机灵。”
那乞儿抬起头来:“不是你,我要和他学。”他说着抬起手,指向区百川。
这回别说季羽嘉,连区百川都愣了:“我不会武,你能和我学什么?”
“学让小人动起来的戏法。”乞儿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破布包袱打开来,放在区百川手上,“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钱,你收下它,收我为徒罢。”
那里面是几枚铜钱,他生怕不够,又把身上季羽嘉刚刚给他的那几枚也放了进去。
区百川不敢置信道:“你要和我学巧术?巧术——巧师是工匠,巧术是不入流的奇巧yIn技,你学了巧术,会被人看不起。你倒不如和季少侠学武,以后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喂喂,我又不是靠武功打家劫舍才富的。”
那乞儿却执拗道:“为什么会被人看不起?看到你的戏,大家都笑了,让大家欢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学?”
区百川被他问得怔住,半晌也答不出话来,反倒是季羽嘉嗤地笑起来:“小小年纪,说话这么有道理。姓区的小郎君,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算巧师是工匠,但只要能让人幸福,那就是好人。一骑当千的甲师固然威风,但烽烟是不会让百姓欢乐的,你的小小机巧,却可以带来无数欢笑。”
那乞儿也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区百川脸上发热,身上也滚烫,活像害了风寒,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一句:“真的么?”
乞儿拼命点头,又将包裹往他手里塞了塞:“所以你可以收我为徒么?我也想能让别人欢笑。以后桥上没戏班的日子,我也可以演戏给我的伙伴们看啦。”
区百川如鲠在喉,他吸了口气,才捡起一枚铜板,将剩下的还给他:“这一文钱,我收下了,当作授业的酬劳。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子,要跟我学习巧术。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连爹娘是谁也不知道。”
“我也是。”区百川苦笑道,“那你就叫澧兰罢。”他顿了顿,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新鲜出炉的弟子澧兰雀跃不已,一跳三丈高:“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呀?”
季羽嘉却插口道:“学艺不急于一时,我觉得你和你师父应该都还饿着肚子呢。好不容易拜师,还是先大吃一顿庆祝下比较好罢?”
区百川尴尬地摸了下肚子,下午出来得急,确实还没用晚膳。澧兰的肚皮更是后知后觉地咕噜作响。季羽嘉坏心眼道:“澧兰小郎君,交了一文钱学费,要少买三个包子罢?”
但澧兰的反应却很是平静:“就算有钱,在豫章城也买不到吃的了。各家有面都会藏起来,勉强够自己一家吃,怎么还会做成包子出来卖?”
“那你们最近一直都饿肚子么?”区百川不忍道。
“吃虫子、泥鳅之类的呗,还不用花钱。”
“不会吃坏肚子么?”
澧兰睁大眼睛:“能填饱肚子就够了,哪有功夫担心那么多。说不定过几天,全城的人都要来抢虫子吃了。”
“若是豫章继续受困,何止虫子,或许还会出现食人的惨状。”季羽嘉撇撇嘴,“不过今儿既然我在,就请你们吃点好的。”
话音未落,他已轻轻踏过水面,落在船上,取了艄公留下的鱼竿回到岸边:“小郎君,能找几条虫子来么?”
澧兰立刻从草丛中摸了几只虫子来交给他,季羽嘉道了声谢,将虫子穿在鱼钩上,盘膝垂钓起来。秦大夫在他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地垂下头,似是在注视鱼钩。
季羽嘉察觉到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