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百川忙得团团转。
他最初不过是突发奇想,安设网笼为豫章城提供了短期的口粮,又演了几台傀儡戏,好讨几个流浪孤儿开怀一笑。不想危难之中,即使是杯水车薪,对豫章而言也成了雪中送炭,豫章城从百姓到官吏无不对“区先生”感恩戴德、礼遇有加,弄得他连着几天走路都轻飘飘的。
有谢九龄那样不世出的甲术天才,别人眼中从来没有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巧师,又怎会如今日般将他奉为英雄?若不是战事危急四个字沉甸甸压在心上,他巴不得日子永远这样过下去。
他做不了别的什么,只有这区区机巧,索性就多设几条网笼好让人人都能饱餐,多造几台傀儡戏让男女老少都能乐一乐。
应刺史的要求,好几台傀儡戏演得都是古时名将杀敌报国的桥段,借此鼓舞人心。人心惶惶的豫章需要的恰是这一味良药,百姓每日领完鱼虾都会顺路在戏台前停一停,看到台上将军手起刀落,喝彩一阵,就觉得北边的节度使和南边的靖王也投降了似的。
但要多造网笼和机巧,区百川要忙的事就更多了。巧术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世间愿意研习巧术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他师从归海沉虹,学得Jing深,造出来的机巧也就比一般的复杂,寻常巧师根本无法帮他半分,翻遍豫章也不找不出一个得力助手,因此必须事事亲力亲为。
为了造好新的机巧,几日几夜衣不解带不说,晌午时分他好不容易拼好最后一个傀儡,刚打了半刻瞌睡,澧兰就来告诉他,设在大桥上的那台傀儡戏坏了。
区百川只好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披衣赶去大桥。
即使没有人看着,被他改进过的傀儡戏也依旧能自顾自地演下去,设在桥上这一台演的是赵子龙救阿斗。但傀儡赵云现在正躺在地上,手里长枪也断成几节,只剩一匹机巧马和敌人对峙,显得十分滑稽。
区百川问道:“怎么回事?”
围成一圈的看客面面相觑,没人答话。
“不知道。”澧兰垂头丧气道,“师父,对不起,是我没好好看着它。”
“你去哪了?”
澧兰抓了抓头发,看见他满眼血丝,更是不由得瑟缩起来:“您最早造的那台长生殿不是需要个**纵么?我想这台长坂坡自己能动,就去那边看着了。”
区百川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不是你的错,是我的能力不够。”
他拾起地上的赵云,粗略检查一番,是双膝关节连接处的榫卯不够吻合,所以连番动作后关节松脱,掉到地上。对于一整台傀儡戏来说,这是两个微不足道的瑕疵,却毁掉了整场戏。
一定这几日是太累了,才会忙中出错。
他将木榫磨好,重新拼起,长枪也姑且用漆粘好,让傀儡戏接着演下去。
过了一会,看客们重新沉浸在戏里,人声又喧哗起来。区百川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拎起刀具箱准备回去休息。忽然有人在近处说道:“若是机甲上出了这样的纰漏,恐怕坏的就不只是一场傀儡戏了。”
区百川浑身一震,转头去看,却只见人头攒动,分不清是谁说话。但随即那人又说:“你很累了罢,你为何如此拼命?是为了成名,还是为了得利?”
“我是一文不名之人,什么也不求。我只是想做我力所能及的。何况除了我,也没人能做这些事了。”虽不知是何人说话,他还是忍不住喃喃答道。
那人笑了笑:“虽然这样复杂的机巧,必须得要你这样的高阶巧师来完成,但再复杂的机械也是由最简单的支臂、齿轮、木片拼合而成。也许在这些简单易懂的步骤上,你可以试着信任你的徒弟和其他巧师。”
这个男人的声音刻意压低,但听着仍旧说不出的熟悉,区百川问道:“你是谁?”
“人的Jing力是有限的,你需要休息。”
区百川大步向人群走去,但走进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戏台上,谁也没看他。
他们都不是说话的那个人。
“师父,你在跟谁说话啊?”澧兰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区百川注视着人群,怅然若失道:“没有什么人。是我听错了罢。”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季羽嘉带着几名官差匆匆走来,后者一见到他更是大步流星走上前来,提着他就走。区百川一口气上不来憋得满脸通红:“季少庄主,怎、怎么了?”
季羽嘉没理他,闷头赶回刺史府,向刚起身的刺史道:“我把他带来了。”他又左右望了望,问道,“秦大夫去哪了?”
刺史道:“他说不想妨碍我们商讨公务,回医庐照看病人了,今日辛苦你们了。”
季羽嘉不以为意:“那我也先告辞,西王母始终未被擒获,我怕她自己在家不安全。”
话音未落他就一溜风似的飞过屋檐消失了,房中只剩两个人。区百川问道:“您找我有急事么?”
刺史喘了几口气,道:“是有件重任,想托付郎君去办。”
他示意区百川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