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两夜,在昏暗没有边际的密道中行走,背后不时响起机关爆炸的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恍如身处无间地狱。当那只巨大无匹的铁厢出现在面前时,区百川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目的地了。
途中没有粮食,水也不过归海沉虹随身携带的一囊而已。为了节约双方的体力,一路上归海沉虹除了给他喂几口水,几乎没有说话,更没有动过。直到此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区百川的肩膀:“百川,我们到了!”
听到这句话,区百川疲乏的双腿终于彻底失去了力气。他脚踝发软,好似踩在棉花上,挣扎着走了几步,就摔倒在石中滑索的铁厢前面。
他倒是记得好好地护着归海沉虹,因此成了师父的rou垫,结结实实地被压在地下。好在归海沉虹十分消瘦,不算重,若是背了个健全的壮年男人,恐怕要把他压得吐血。
归海沉虹关切道:“摔伤了么?”
区百川道:“我没事。师父放心,只差几步了,只要走进铁厢内,叩动里面的机关,师兄在城中任何地方都能听到巨大的响声,一定会来接我们出去。”
背着人徒步跋涉了这么久,他的腿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余麻木。他没法再站立起来,只能勉强支起手肘,匍匐着向前爬去。忽然,他背上一轻,再没有人伏在脊背上了。他转头去看,却见归海沉虹扶着墙站起身来,健步如飞地走到他面前。
“……”
“最后这几步,为师带你走出去罢。”归海沉虹俯**来,向他伸出手,笑yinyin道。
他没穿往日那身白衣,不再像端坐在莲花座上的观音。区百川却像见到菩萨显灵似的,浑身轻飘飘的,什么也想不了,只知道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拜谒神佛以求救赎的信徒一般。
区百川呆如木鸡地借着他的搀扶爬起来,倚在他肩上挪进铁厢,才讷讷道:“师父,你带了那个刺激xue位的机巧?很疼罢?”
“其实这机巧用起来一点也不痛,你用起来疼痛,是因为为师扔在仓库里的那个机巧做坏了。你照着失败的机巧仿制,用起来当然不适。”归海沉虹面不改色道,“镜湖先生身为天下第一神机师,怎么可能连这样的小机巧都做不好?”
“那师父就是不痛?”
归海沉虹搀着他走到响铃的机关发机旁边,优哉游哉道:“不仅不痛,还能日行千里。”
区百川盯着他的侧脸,苦笑道:“如果是从前的我,听了你的话,一定就信了。但是师父,如果不疼——你为何会流冷汗?”
“你长大了,真的不好骗了。”归海沉虹叹道。
“师父,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区百川道,“明明千辛万苦才将我抚养长大,却偏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误会你根本没有为我付出。如果我不曾被月下瑶台俘虏,没有和你一起经历生死,我可能永远都在憎恨你。”
“为人父母,本就如此。”归海沉虹笑道,“你看洪州刺史,搜肠刮肚想出送走豫章人的法子,可曾对豫章百姓吐过半句苦水,将他的苦心剖开来给人展示?”
“没有。”
“那就是了。既然一心一意为她好,就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辛苦,不想让他内疚担忧。仅此而已。”归海沉虹叩动了铁厢墙壁上的机关,随即被肩上的shi意惊动,讶然道,“怎么了?又哭鼻子,是膝盖摔伤了么?”
区百川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为了跌倒才哭的。”
归海沉虹笑而不语。
蓦地,铁厢裂开一条缝隙,金色的阳光流水般涌入,刺得区百川睁不开眼睛。他看不清面前的人的模样,却先落入了那人的怀抱。
那是昂贵柔软的绫锦裁成的秋衫,染着千金一两的瑞龙脑幽幽的香气。那人抢先开口叫道:“百川,你们回来了。师父怎么也在?”
区百川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亮,终于看清谢九龄惊喜交加的神情。他大为动容,伸出手想要回抱自己的师兄,后者却猛地抽身退开,打开腰间折扇掩住口鼻,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好臭。”
归海沉虹哑然失笑:“毕竟石中滑索的暗道里没有水源,无法沐浴。”
不说归海沉虹,区百川连日在流水工坊忙碌,一刻也不得闲,算上在石中滑索暗道里逃亡的日子,少说也有七八天没有沐浴了。谢九龄一提醒,他才察觉到自己身上强烈的异味,以及虬结的发丝粘在脸上的黏腻感。
他讷讷道:“师兄,扶我一把。”
谢九龄不假思索地后退了两步,如临大敌。
“不然你扶师父也成。”区百川气若游丝道。
归海沉虹温声道:“不用担心。九郎你就在前面带路罢,我们不如先到营中再叙旧。”
见没人坚持要他搀扶,谢九龄松了口气,挥了挥腰扇,背后立刻滑过来一台机巧。这机巧的模样有些像古时的步辇,但底部装有滑轮,不需要人来抬着行动。他眼珠转了转,心虚道:“我没想到师父会来,所以只带了一台车辇来。要不你们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