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城内一如往昔,平阳人习惯了在西岭半山腰打猎砍柴时抬头就看见烽烟和沙场,南遂的军营驻扎在城外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光景,只不过和南遂对决的人从靖王变成了神机营,但对平头百姓来说也无甚区别。
他们依旧过着男耕女织的平淡日子,三三两两地结伴上山,给自家的豆田除除杂草,再信步下山回家去。城中豫章流民的营地,和神机营连日载着人从山中进进出出的机关车辇队伍,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所以几人一路下山来,过往的樵夫农民连瞧都没瞧他们一眼,让面红耳赤的区百川松了口气。
可惜他滚烫的侧脸还没被山风吹凉,机关车辇便抵达了西岭脚下的难民营地,还没等车辇停下,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是区先生”。区百川甚至还没看清尖叫的人长什么模样,人群就已将车辇包围得密不透风。
那是无数风尘仆仆的面孔,有老有少,每一张都写满了焦灼和忧愁。他们争先恐后地叫着“区先生”。
谢九龄一边示意随行的士兵将人群稍稍隔开,避免车辇被挤翻,一边摇着扇子揶揄道:“你在豫章人嘴里,已经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我们每日来营地施粥,就每日都要听他们问‘区先生回来了么’。”
区百川头晕目眩:“我也没想到……我该怎么办?”
归海沉虹低笑道:“这不是很好么?”
“是啊,平阳城的百姓都不见得有这么爱戴我呢,我要吃醋了。”谢九龄挑了挑眉,“好了好了,你也不需要为难,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对他们笑笑就好了。”
区百川看向归海沉虹,后者但笑不语。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区百川的耳朵却又热了,他鼓足勇气,朝围着车辇的人笑了笑:“我回来了,你们……你们都还好么?”
豫章的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但几百人的声音交织在一处,他一句也没听到,直到某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压过了所有嘈杂,直直刺入他耳中。
“豫章怎么样了?”
人们忽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区百川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和喉咙一起僵住了。他用极低的声音回答:“……豫章城破了。”
“那剩下的人呢?我的丈夫呢?”另一名女子尖声问道。
这两句话,有如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千万层浪,所有人都拔高了声音,互相推搡着想要挤到前面来。
“区先生,我的儿子也在军中,他还活着么?”
“我的铺子还在么?我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才开了那么一家铺子!”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区百川晕晕沉沉地听见谢九龄在指挥兵士疏散人群。但他只带了十几个士兵,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有人冲破了他布下的防线,撞到车辇边上,一把捉住了区百川的肩:“区先生,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他没有跟你回来么?”
“……我……”区百川如鲠在喉,嘶哑地挤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口。
“百川,告诉他们罢。他们总会知道。”归海沉虹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道。
区百川深深吸了口气,道:“抱歉,我来的时候,豫章守军已经阵亡了大半。他们决心与豫章共存亡,此时恐怕……”
扒在车辇边的老人浑浊的眼中淌下泪来:“为什么……”
紧接着,人群中有人凄厉地高叫道:“区先生,您为什么不救他们?”
“您有那么大的本事,一定可以救他们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哭嚎响起,更多的人试图冲到车边来,谢九龄躲闪着人群,命令道:“快走!不要让他们追上来,小心不要伤人。”
士兵们再次被人chao冲击,最终溃不成军,立刻有人挡在了车前:“区先生!求您救救豫章!我们还想回去和家人团圆啊。”
谢九龄拦在他和车辇之间,温声道:“事已至此,实在不是他一人能左右的。娘子,还请节哀。”
“可是,为何我们要遭这种罪?我们从来没害过谁,凭什么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区先生,你能做那么多事,难道救不了我们么?”
“对不起,是我无能,如果我是个甲师……”区百川浑浑噩噩地开口。
谢九龄却抢在他前面开口:“我是当朝正四品上兵书侍郎、璇玑将军谢九龄,统掌神机营。一切决断都是本将做的,区先生只是奉命行事,何错之有?”
此言一出,矛头纷纷转向神机营。
“你们有这么多机甲,为什么只派一个巧师去豫章!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们!”有人义愤填膺道。
谢九龄按住想要站起身来的区百川,高声道:“即使是我,身为高阶甲师,面对靖王十万大军围城,又能做什么?哪怕呕心沥血赶制几尊机甲,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若非区先生在,早在围城的前几日,就会有老弱妇孺饥寒而死!今日还会有几人活着站在这里?”
“那你们的兵呢?你们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