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弃南郡而去不过十几日,他的亲王府、军营和神机坊已经被谢九龄“据为己有”,靖王的寝居被塞满了属于谢九龄的机关和杂物,俨然已经是他暂居的帅帐了。
紧邻这座院落的几间客房也被收拾干净,留给高阶甲士和将帅使用。其中有间空房自然属于区百川,被褥浴桶一应俱全,他的行李也都安放在房中。
谢九龄撂下一句“洗干净了来神机坊找我”,就匆匆去处理他的一应事务了,只留下两人在房中大眼对小眼。
这间房只有一台自动蓄水的机巧水桶,区百川忸怩了半天才开口:“师父先洗罢,我去外面打些井水擦擦就好了。”
归海沉虹笑道:“依你师兄的脾气,你不好好搓下一层皮来,他不会靠近你的。”
“说的也是。”区百川垂头丧气道,“那我先服侍师父沐浴,一会再用这桶洗。”
因为归海沉虹行动不便,区百川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负责他的起居了。后来加上谢九龄这个四体不勤的世家公子,在镜湖山区百川一人要打理三人的日常衣食,这些杂活早就做熟了。
也多亏他修习了巧术,能用机巧辅助,归海沉虹早年也在镜湖居安置了不少便捷的机关。不然单凭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照顾得过来。
譬如要沐浴时,他只需将浴池里的冰鉴推出去晒晒太阳,晚上丢在池中就好。池边的机关坡道可以帮助归海沉虹自行入浴。
但是神机营中,没有那些为归海沉虹准备的机关,只有这种半人高的木桶,他显然没法自己跨进去,区百川不得不自己动手。
归海沉虹反而没有在意简陋的装置,动手脱起了自己的衣服。区百川懵懵懂懂地认定自己不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连忙转过身去。
“你害羞什么?”归海沉虹在他身后笑道。
“我、我没有,就是按、按礼不该直视师长更衣罢。师兄说过,非礼勿视……”
归海沉虹调侃道:“不久前才向为师求过亲,早就冒天下之大不韪,眼下为何反而恪守起这等细枝末节?”
“不是……不是这样的……”
归海沉虹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徒弟大了,越长越别扭。为师还是自己沐浴罢,不然浴桶还没进去,先把自己的徒弟羞死了。”
身后传来拨弄机关的“咔哒”声,区百川视死如归地转过身去,一把将他抱起来:“不行,不可以用那个机巧。”
话音未落,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在他脸上。区百川将眼睁开一条缝,看到归海沉虹手持一只巴掌大的机巧蟾蜍,按在他脸边,气定神闲地问:“为师年纪大了,就不能玩机巧蟾蜍了么?”
那刺激xue道的竹篾机巧,还好端端地和衣物一起叠放在脚踏上,归海沉虹并没有穿上它自行入浴的意思,就是诈他一诈。
区百川的眼都不知道往哪看,只好瞟着墙上的画,无奈道:“师父,你怎么这样……”
归海沉虹没有回答,“咚”地一声,机巧蟾蜍跳进了水里。区百川回过神来,连忙将归海沉虹放进浴桶中,后者感叹道:“你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
他已经能轻轻松松地将归海沉虹抱起来了,就像之前在群玉山逃命时,也能背着他奔跑十几里。从前更年幼的时候,是归海沉虹抱着他在山间漫步,眼下已经对调过来。
他甚至已经比站起来的归海沉虹更高几寸,这才发现,后者比印象中更矮、更瘦削、更羸弱。
区百川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着抓起水瓢,将他的头发打shi,用皂角搓洗起来。
洗着洗着,他忽然在手中乌黑的发缕中看见了一丝白发。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连忙将那银发藏了起来,洗净他的头发,再拨开打shi的发丝,用布巾去擦洗归海沉虹的颈背。
温热的布巾敷在颈上,使得归海沉虹又叹了口气:“岁月不饶人,只是往返一趟洪州,竟然如此疲乏,连肩颈都僵硬得动不了。”
区百川闻言,伸手帮他按捏肩膀,归海沉虹欣慰道:“上了年纪,一点苦都吃不得。还好你和九郎都懂事。”
“……师父还年轻。”
归海沉虹的后颈有一颗红痣,藏在衣领和发丝间,他从来没有见过。区百川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颗痣,回答道。
“为师已年近不惑,哪里不老?”归海沉虹轻声道,“就是不知道临死之前,还来不来得及看见你们成家立业。”
区百川一言不发,他着了魔似的俯**去,吻上了那颗红痣。
归海沉虹浑身一震,却没有躲开。区百川贴着他的颈边,低声说道:“师父就是我的家,我已经成家了。”
室内一时沉寂无言。忽然,在浴桶内游动的机巧蟾蜍拨起水花,浇在区百川脸上,将他从如痴如醉的晕眩中惊醒。
他大惊失色,连忙松开握着归海沉虹双肩的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抱歉,师父,我不是故意轻薄你。我就是一时鬼、鬼迷心窍。”
他想要后退,但电光石火之间,归海沉虹侧过身来,揽住他的脖子,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