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便入了深秋。
德妃的临产期越来越近了,方擢颖三天两头地往后宫去,偶尔撞上皇帝也在咸福宫里,面上的欢欣是藏也藏不住的。
“瞅瞅朕这小舅子,德妃快要临盆,他倒比朕还要高兴呢。”俞毓坐在咸福宫上首,用手中那柄折扇遥遥虚点方擢颖。
方擢颖窘迫地掩住唇:“臣……这是在替姐姐高兴。”
庆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恢复了笑容,站在俞毓身边搭腔:“这些日子里小方大人来得颇勤,与德妃娘娘之间的手足情深在朝臣中都传为一桩美谈了。”
德妃抿了口清茶,笑道:“擢颖要当舅舅了,人也心细可靠多了,从前在家里可比不了现在。”
方擢颖急道:“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此时从后殿里走出来一个婢女,朝德妃福身:“娘娘,药熬好了。”
德妃轻轻点头,朝俞毓道:“陛下,臣妾先去服药了。”
俞毓应允了,站起身来整整衣袍:“那朕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方卿同朕一道走吧。”
已逝世的先帝喜欢赏玩鲤鱼,在御花园正中挖了一处三丈深的池塘,名为心池,里头的锦鲤各色各样,颇为好看。
俞毓支了庆欢去御膳房取参汤,自己领着方擢颖慢悠悠地绕到心池边上,一边给鱼喂食一边与他讲话。
“如今边陲不稳,北方狄族屡屡进犯,且其将领骁勇善战,何如?”
方擢颖倒是没想到皇帝忽然有此一问,幸而他从小跟着父亲方显饱读兵书,也上过几次战场,应对起来倒也称得上自如:“如今与我军对峙于越关的狄族将领乃是鄂尔克,听闻此人是奴籍出身,力大无穷,能徒手与狼群厮斗,后被狄族前首领以一盒金条、数十美女招为将。之后前首领庶子意图篡位,以金钱美女引诱,他便轻易倒戈。可见此人贪心过盛,忠心不足。故,以利诱之,可使其不忠,再令人在狄族内放出风声,可使其失信任于王。如此一来,狄族军心将乱,我军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好,说得不错。”俞毓微微颔首,目露赞赏,“不愧为方将军之子,是个可用之才。”
方擢颖躬身行礼谢过。
“你别光是站着,同朕一起喂喂这锦鲤也无妨。”俞毓拍拍他肩膀,伸手给他递了些鱼食,又一派悠然自在地喂起了鱼。
一个小太监从小路里疾行而来,低着脑袋朝俞毓行礼:“陛下,御书房那边来了几位大人,说有要事启奏,庆公公让奴才来请您回去。”
“有什么大事,非得中午来说。”俞毓挥手把鱼食洒尽,负手转身问道,“都有谁啊?”
“有、有丞相施大人,户部赵大人,礼部冯大人……”小太监回答得结结巴巴,“还有……吏部应大人……”
听到有应愁山,俞毓立时便反应过来,眉头一皱,厉声道:“抬起头来!”
那太监知晓自己已然暴露,袖中白光一闪,抽出一把锋利匕首来,飞快刺向俞毓。
“陛下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方擢颖猛然扑住俞毓,整个人挡在他身前,后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刀,痛得咬牙也不忘用尽全力向后狠踹一脚,那刺客直被他踢出两丈开外,结结实实地撞在假山之上。
俞毓被他扑得脚下不稳,一个后仰两人便直直落入了身后的心池,惊得满池鲤鱼逃散。
此时巡逻侍卫们方才闻声而至,将刺客制住,卸了下巴和两条胳膊。
心池水看似浅,实则深,两人相拥着落进去,头顶都被淹没了一大截。俞毓从小就矜贵,没下过水,自然也不会水,眼看着就要憋不住气了。方擢颖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尊卑礼数,一边贴住他嘴唇为他渡气,一边把人搂紧了往上游。
池边的侍卫们见心池中晕开暗红的血水,正准备跳下去救人,方擢颖便抱着俞毓浮了上来。
俞毓在水里泡得衣衫散乱,靠在岸边重重地喘着气,却见方擢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露的肩膀看。
俞毓心下一惊,立刻拉上衣襟。
昨夜应愁山在他身上留下的印子,还未消。
“陛下,臣……”方擢颖的呼吸错乱,印堂隐隐发黑,话未说完便靠在俞毓肩头昏了过去。
俞毓见状,朝岸边侍卫厉声道:“去传太医!”
方擢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直到后来模模糊糊有了些意识,眼皮也像灌了铅似的,怎么睁也睁不开。
他听到一个人在床前来来回回地踱步,紧接着又响起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他听到衣物摩擦声,和唇舌交缠的细小水声。
他听到其中一个人用十分沙哑且隐忍的声音说:“我怕……我怕极了。”
“没事,没事,我还活着,好好的在这儿呢。”另一人的嗓音很是清悦动听。
“庆欢传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父母坟前。我那时想,你若是走了,我便什么也不剩了,不如一头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