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定定地望着霍霄:“你的胆子太大了,你怎么就确定陛下愿意到此为止呢?”
“我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霍霄背后疼得厉害,侧身躺下,宛如卧佛。
他往火塘里丢了几块炭,砸出几点火星:“陛下不愿邓家势大,又不想波及到邓婕妤和代王,让邓直以功臣之名死,最为妥帖。”
原来他是想斩下莫赞颜拙的首级以后,和邓直做交易的,可邓直死了,他只好和元劭交易。
陆离道:“你怎么看出陛下不愿邓家势大?邓家如今一门显耀,邓婕妤的兄弟侄甥皆在朝为官,连萧崔冉庾这些名门世族也不得不避忌几分。”
霍霄微微摇头,反问陆离:“贺皇后是何时被废的?陛下又是何时宣布要和亲敕勒的?”
陆离对朝局向来关注,没多想就答道:“贺皇后是桃月被废的,荷月陛下便宣布要立敕勒公主为后,这两者有什么牵连?”
霍霄也不再买关子:“你远在长平,自然不知边关动向,早在端月,陛下就秘密派遣使者往敕勒求亲,当时离贺皇后被废还有两个月,可见他从没想过给邓婕妤做皇后的机会。”
陆离略一沉yin,道:“这几年邓家势头太猛,陛下似乎已在酝酿打压。”
“所以邓直回不去,也算是了却了陛下的心病,同时成全了代王。”霍霄眼瞳中点着两团火焰倒影,沉声说,“邓直终究是代王的舅舅,我们不能砸了代王的脸面,砸了代王的脸面,就是砸了陛下的脸面,至少眼下,代王还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陆离愀然道:“自高太后薨逝后,陛下为太后服丧,已三年未纳新人,后宫大多虚置,听说……连邓婕妤要见陛下,也要请黄门令通禀。说是修心养性,其实是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霍霄沉默以对,陆离继续说:“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对令尊下手呢?郑国公和陛下,或许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陆离,没用的。”霍霄俊颜霎时Yin云遮罩,“无论谁是谁非,只要我兄长手中有兵权,他一天是皇帝,这就是个无解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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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和阿莫赫踏雪回营,铁脱竟在营帐外等他们,皮冠和宽阔的肩膀上积了厚厚的雪堆,像个大雪人。
落霞迎他进自己营帐,脱了紫貂斗篷,抖了上面雪花,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公主,”铁脱躬身道,“莫赞颜拙已死,我们不必寻求援助,您还要去梁国吗?”
“那是自然。”落霞盘腿坐下,接过侍女递来的暖手炉,“既然我国已经答应了梁国的求亲,不能言而无信。”
“您去梁国,不是去做皇后,是去做人质。”铁脱也跟着坐下,神色严峻,“梁国人素来以我们为蛮夷,他们的皇帝不会拿真心对您,你不要听霍家的小子哄骗,他很狡猾,像豺狼。”
阿莫赫道:“可霍霄真的救了特灵托娅,也帮助我们打败了莫赞颜拙……”
铁脱道:“阿莫赫,别犯傻,他是在帮他自己。梁国宫廷是黄龙的心脏,公主去了那里,会被搅碎。”
阿莫赫也动摇起来,告诉落霞:“特灵托娅,梁国皇帝原来有皇后,不久前被废掉了。”
公主乜了阿莫赫一眼,冷笑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你们没有本事对付莫赞颜拙和鬼方人,就拿我去换钱换援助,如今又想出尔反尔,果真都是敕勒的好男儿。”
阿莫赫与铁脱皆羞惭不语。
公主好像长大了许多,继续道:“从前我也很怨恨父王将我远嫁异国,直到亲眼目睹无数士兵为我惨死。还有今天,看见那些堆积成山的尸首,方才真正明白,我一个人的幸福和两国和平比起来,微不足道。”
阿莫赫红了眼眶,这王妹孤身去波云诡谲的梁国,只怕此生都见不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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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冲急匆匆地带着淳于玉进帐。
霍霄抱着羊绒毯,趴成个大字型,一见项冲进来,抄起咬牙的圆木往项冲身上掷去:“没良心的东西,死出去!”
项冲敏捷闪身避过,圆木正好砸在身后淳于玉脸上。
淳于玉痛叫一声,眼中沁出泪水,鼻下淌出两道血柱,捂着鼻子呜呜惨叫。
陆离憋笑不已,还得故作担忧:“乘凤,云起兄正在气头上,见了又要吐血,你先到我的营帐里去避一避吧。”
项冲一言不发,看了霍霄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很快外面没了动静,霍霄爬起来,问:“走了吗?”
陆离答:“走了。”
霍霄忙向淳于玉赔了个礼,歉然道:“淳于先生,万分抱歉。”
淳于玉头大如斗,他都快被霍霄磋磨死了。
可脸上不敢显露半分不悦,揉着鼻子过来坐下:“霍将军,容鄙人为你号脉。”
霍霄伸手,淳于搭住霍霄手腕,沉yin半晌,喃喃道:“这分明好得很啊,怎么会吐血呢?”
陆离问:“霍将军是不是有些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