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史·霍霁传》载:“承嘉七年春暮,郡守程蔚等谋为逆,杀霁妻,霁还寒川,率飞羽营弭之。”
天幕转为深深的雄黄色,云边隐隐透出绛紫,像黄纸上打翻了一杯葡萄酒。
任桓立在寒川郡城楼头,远处寒山如黛,残阳如血,城中望楼耸峙,万瓦如鳞。
八个城门卫奋力擂动石鼓,鼓点如疾风骤雨射向城中。
这急促的鼓点意味着寒川郡进入全城警戒状态,百姓都回到家中,紧闭门户。
十字长街空空荡荡,这座号称“西都”的繁华城邑,此时竟透出孤寂的意味。
鼓点停下,代之以稀碎的马蹄声,八百飞羽营骑自八门涌入城中,像八柄长槊,以锐不可当之势,向郡守府攒扎。
霍霁从雍安门入城,他穿着窄袖紫袍,腰束白玉九环带,手臂上的金银线绣的麒麟张牙舞爪,熠熠生辉,金印紫绶紧紧系在马上。
他穿的是梁国最高级的武官官服,至少到现在,他还是这座城名正言顺的最高主宰,从前是,以后也会是。
尘埃冲天,蹄声杂沓,霍霁在铁骑簇拥下,飞驰到郡守府前。
两扇朱漆大门被撞得支离破碎,台阶上箭矢成堆,两侧的长戟也被拆干净了,霍霄带的甲士把郡守府围得水泄不通。
霍霄这一仗赢得很漂亮,十二个时辰不到,即把飞羽营和郡守府拿下,除了少数人质伤亡,大部分人质都安然无恙地获救。
霍霁心头涌上一阵欣慰,虽然程蔚背叛了他,但霍霄的能力已足够胜任程蔚的位置。
“州牧,程蔚已束手就擒。”丁耄从郡守府中步出,快步走到霍霁马下,躬身禀报。
“夫人呢?”霍霁捡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问。
丁耄维持着躬身抱拳的姿势,头埋得低低的,声如蚊讷:“夫人……夫人她……殁了。”
“你说什么?”霍霁煦煦的笑容登时冻在脸上,他翻身下马,连金印也忘了拿,攫住丁耄的双肩:“我没听清。”
“州牧,末将说,夫人已经殁了。”丁耄心想早死晚死都是死,索性提高了声量,“程蔚杀了她,程太公也殁了。”
霍霁眼睛红了,松开了丁耄的肩膀,几要站立不稳,丁耄和任桓同时上来扶住他。
半晌后,霍霁重新站稳,推开了两人,轻声问:“她在哪儿?”
“夫人在大堂中。”丁耄说,“陶司马陪着她。”
霍霁转身,从马上取下他的金印,只觉得这印重达千斤。
他捧着金印进了郡守府,获救的官员都在庭院中立着,望向霍霁的眼神有喜悦、有躲闪、也有恐惧,甚至还有可怜。
被亲如手足的兄弟背叛,失去了结发妻子,难道不值得可怜吗?
霍霁将这些情绪尽收眼底。
他要面子的程度比霍霄有过之而无不及,故意把头昂得高高的,以胜利者巡视领地的姿态步下台阶。
丁晁主动过来向他见礼,这让霍霁有些受宠若惊。
丁晁是个腐儒,眼里进不得一点沙子,平日里时常找他的茬,好像在丁晁眼里,就没什么是顺眼的。
用霍霄的话说,老丁就是元劭放在他们兄弟屁/股下的钉子,话挺粗,但霍霁认为很形象。
“丁刺史受惊了。”霍霁彬彬有礼地道,“是霁的疏漏,丁刺史可放心,丁夫人无恙。”
丁晁再拜,向霍霁行大礼:“谢州牧大恩。”
霍霁忙把丁晁扶起,温言慰问过这些惊魂未定的人质后,才鼓起勇气,朝大堂走去。
屋檐下,霍霄背靠廊柱,听着檐铃叮咚,不停琢磨如何对霍霁说陶筠的死因。
他们攻破郡守府,冲进程蔚居室的时候,陶筠已经香消玉殒了。
据程蔚说,陶筠想杀他,却被他推倒,额头不慎撞到屋中山柱,触柱而亡。
霍霄根本不信,程蔚当时手脚还被绑着,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推力。
他还想再问,项冲却把他拉到屋外的竹林深处,对他说:“夫人是自尽身亡的。”
“为什么?”霍霄问。
“公孙亭算计了他们。”项冲忽地扯住霍霄衣领,拉下他的脑袋,凑到他耳边轻声细语,“他把夫人掳走,送到程蔚房中,借此控制程蔚。”
霍霄脸一侧,高挺鼻尖正好蹭到项冲柔软的脖颈。
项冲立时松了手。霍霄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继续问:“这就是程蔚背叛我们的理由?”
“我不知道。”项冲道,“他并不想杀那些人质,下令部下随时放火,地牢里却放着许多水。程恩不是个好守卫,程家部曲也不敢对我们动手。”
霍霄只带着项冲,单独审程蔚。
程蔚跪在霍霄面前,嘴角含笑,一脸轻薄挑达。
霍霄跽坐,严峻如一座雪山,问程蔚:“你整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他是你的人,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儿?总吃兄弟碗里的rou。”程蔚抬起头,却是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