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霁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霍霄的视线里。
霍霄立即站得笔直,他只有在自己大哥和母亲面前,才像个公侯子弟的模样。
霍霁拾级而上,霍霄迎上去,斟酌着用词:“大哥,嫂夫人她——”
“不必说了。”霍霁抬手堵住他话,“你已做得足够好。”
他径自走到项冲面前,郑重地对项冲躬身而拜:“霁替雍州上下,谢公子大恩。”
项冲亦躬身还礼:“小人这条命是二公子给的,为二公子做什么都应该。”
他把二公子挂在口上,惹得飞羽营的军官频频侧目,目光中多少带了些暧昧。
他们都听说了,项冲是羽林营的人,霍霄却打算把人留下,这是要挖天子的墙角。
霍霁和霍霄进了大堂,陶筠和其余死者的尸首都摆在堂中。陶筠身上盖了白绢,陶铸跪在女儿身边儿,好像老了十岁。
霍霁眼睛热了,三步并两步过去,在陶铸面前扑通跪下,垂首道:“老师,我没有保护好阿筠。”
陶铸还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悲伤不能自持,除了对程蔚的恼恨,更多的是自责。
他沉郁地说:“是我不该让阿筠嫁给你,你身边儿太危险了,阿筠她太柔了,撑不住。”
霍霁怔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纵有真心,自己也并不能给任何一个女人幸福,即便他为陶筠遣散了身边的其他女子,陶筠还是离开了他。
征西大将军这个位置,不仅要面对险恶的战场,还要面对波谲云诡的权力场。
明枪暗箭,自己躲得过,身边儿的人未必躲得过。
霍霄也极为难过,原本他还想过,也许今年能做上叔叔。
程蔚被押上来,还是玩世不恭的模样。辛夔在程蔚腿上踹了一脚,程蔚膝盖一屈,在霍霁面前跪下,他仰面对霍霁笑了:“你赢了。”
霍霁只觉得他的笑容扎眼极了,转过身用背影面对程蔚,冷声质问:“为何背叛我?”
程蔚望向陶筠的尸首,淡淡地道:“被压得久了,总得较劲儿一回。”
霍霁猛地转过身,揪住程蔚的衣襟,把他整个提起来,怒吼:“你和我较什么劲儿?”
程蔚还是笑:“我喜欢阿筠,可阿筠眼里从来只有你,连我这个郡守都是你给的,你说我能甘心吗?阿筠宁死,也不肯从了我。”
辛夔怒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霍霁气得浑身颤抖,把程蔚掼倒在地,“嗤”的一声,抽出佩刀,便要砍了他。
霍霄猱身上来,挡在程蔚面前,徒手握住了霍霁的刀锋,大堂中所有人都惊了。
霍霁和项冲同时惊呼:“云起!”
鲜血汩汩顺着手腕流下,霍霄紧紧握着霍霁的刀,哑声道:“大哥,姑姑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霍霁不能杀了程蔚,那会给丁晁留下口实,而且公孙亭的事儿还没完全弄清楚。
陶铸也站了起来,他没有完全被丧女之痛击倒,展现出一个优秀幕僚的素质,沉声道:“云开,他是朝廷命官,犯了罪该送廷尉处置,即便死,也不该死在你手里。”
霍霄对陶铸投以感激的目光,这个老师,把他们兄弟俩当做亲生儿子,当年没有陶铸撑着,霍家早散了。
“云起,你松手。”兄弟的血让霍霁冷静下来,“我不杀他。”
霍霄松了手,霍霁也撤了刀。
项冲奔到霍霄身边,捉住他的手,霍霄摊开手,手心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霍霁也过来察看弟弟的伤,不禁浓眉皱起,高声问:“谁带伤药了?”
“我带了。”霍霄已经习惯了受伤,疼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龇牙咧嘴了。
他十分镇定地对项冲说:“给我包扎。”
项冲解下霍霄蹀躞带上挂着的皮囊,取出金疮药和纱布,动作麻利地给霍霄包扎,上好了药,又缠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直要把霍霄的手缠成一个大馒头。
霍霄看着自己的手,有点儿哭笑不得,忽然觉得项冲也挺蠢的。
程蔚挣扎着坐起来,神情漠然,对霍霁说:“送我去见天子,是他派的绣衣御史叫我这样做的。”
霍霄相信程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霍霁说:“大哥,我去安排人,送各位大人和夫人回家。”
“你和任桓去做这件事。”霍霁吩咐霍霄,眼睛却看着程蔚,“把丁刺史也请来,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霍霄和任桓走出大堂,项冲对霍霁行了个礼,也亦步亦趋地跟上霍霄。
他们来到庭院中,慈济寺中被关着的女眷都被送来了,只听得哭声一片,满目望过去皆是泪水涟涟。
霍霄心乱神燥,他最烦女人哭,一个霍霏哭就足够他头大了,更何况是一群女人齐声哀嚎,对他而言,简直是地狱。
晃了晃脑袋,站在门槛上扫视一圈儿,他要找一个人。
看了一会儿,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