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绰来雍州一趟,爵位跟不要钱似地散。”霍霄躺榻上和项冲玩儿双陆,像只无Jing打采的野狗,“寒川郡如今随意一抓就是个乡侯——连国公也没那么稀罕了,太极殿这招玩儿得好。”
天子大封侯,雍州这池水涨了,最大的那艘船却没高,霍霁的爵位成色瞬间没那么足了。
太极殿封给霍霄的这个散骑常侍的官职,是个三品官儿。至于职责,说得玄乎,是皇帝的幕僚,入则劝谏得失,顾问决策,出则骑马随从。
说得直白,就是皇帝的跟班。
最要命之处在于,这是个京官,他得走出霍家的势力范围,这和他想走的道路南辕北辙。
项冲瞧出霍霄没心思玩儿,也就不急着走棋:“陶司马和程公子食邑只有三千户,唯你食邑万户。”
霍霄翻身起来,差点儿带翻棋盘。
他灌了杯烈酒,喉头如火烧,一肚子郁闷无处宣泄:“万户侯我不稀罕,可散骑常侍,这官儿和宦官之间,就隔着一条命根子,何不干脆赐我腐刑?”
霍霄有酗酒的趋势,这让项冲有点儿担忧,他专横地把霍霄手里的酒樽夺了:“别喝了。”
“尘埃落定,原形毕露。”霍霄凉飕飕地道,“当初那个千依百顺的乘凤去哪儿了?”
“霍常侍。”项冲变本加厉,把酒壶也掠夺走,“喝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求你了,别这么叫我成吗?”霍霄快哭了,“听着像叫太监。”
山水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咳:“两位小郎君,鄙人可以进门否?”
“淳于玉?”霍霄惊喜地转过头,“进来!”
霍霁和淳于玉从屏风后绕了进来,霍霄站起来,雀跃地敞开怀抱:“玉哥,我想死你啦!”
他学阿莫赫扑上去给淳于玉一个熊抱,差点儿没把淳于玉扑倒在地。
“能被霍二公子惦记上。”淳于玉勉力站稳,诚挚地说,“是鄙人几世修来的福分。”
心里却嘀咕,这熊孩子准又要磋磨他。
霍霁传仆人摆酒设宴,为淳于玉接风洗尘,四人屏退左右,在项冲房中叙谈,霍霄见霍霁没有支走项冲,便知经程蔚一事,项冲已取得了霍霁的信任。
长案上摆着炙鹿rou,炙牛肝,金齑玉脍,蒸熊掌等八色大菜,葵菜莼菜等春季时蔬等点缀周围,青葱翠绿,红枣糯米饭泛着温和的光泽,香气四溢。
淳于玉流落敕勒,日日饮酪食rou,三年不食稻米,再见中州饮食,不免百感交集。
“玉哥,你怎么来得这样早?”霍霄给淳于玉斟了杯玉ye酒,又摆出十二分的诚意,亲自为淳于玉举刀片炙。
原本按照约定,阿莫赫要等夏季才把淳于玉送来的,此时送来,事情必定起了变化,恰好黄绰也下榻在国公府,与淳于玉隔不了多远。
“敕勒贵族说我是妖人。”淳于玉饮了口酒压压惊,“我差点儿被烧死,阿莫赫赶紧把我送回来了。”
“阿莫赫还好吗?”霍霄关切地问。
淳于一边咀嚼莼菜一边道:“他在圣湖动兵,既立了大功,也犯了大忌,现在处境很微妙,不少敕勒贵族都瞧不惯他,不过敕勒王待见他,倒也不至于难过。”
“这几天你别乱走。”霍霄提醒,“黄绰也在这儿。”
“黄绰?”淳于玉差点儿没拿住筷子,“他……他来抓我的?”
“不是,他叫我去京城做官。”霍霄郁郁地道,“做散骑常侍。”
“做京官儿好啊。”淳于玉搁下筷子,“陛下器重你呢,散骑常侍可是州郡长官的预备军。”
“玉哥,你说啥风凉话?”霍霄苦笑,“陛下分明是想把我们兄弟分开。”
程蔚获罪,寒川郡郡守的位置空了出来,这里是雍州的心脏,霍霄是顶替程蔚最好的人选,太极殿显然也洞悉到霍霁的心思,抢先把霍霄调走。
霍霁也不忍心让弟弟离家万里,说道:“你如实在不想去长平,先到慈济寺做几年和尚,待风头过了再还俗。”
“母亲绝不会答应。”霍霄空对着玉盘珍馐,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朝廷赏了脸儿,我们不能不给脸。”
项冲把鹿rou切成薄薄的片儿,盖在饭上端给霍霄,霍霄这才吃了两口,嘴里含着饭,忽然嚎啕大哭:“哥,我想当将军,不想当假太监!”
席上三人手足无措,项冲连忙取出霍霄送他的新绢帕,替霍霄擦眼泪,霍霁也过来哄他:“散骑常侍怎么是假太监呢?云起,你就当去长平玩儿几年,哥一定想法子让你回来。”
“二公子,抚远大将军镇守郢州。”淳于玉摆事实讲道理,“可独孤将军家眷都在长平,独孤公子做到了屯骑都尉,还尚了陇水公主。”
他真是搞不懂霍霄,一时Yin一时晴的,受了重伤能一声不吭,这会儿却哇哇大哭。
“那能一样吗?”霍霄反驳,“独孤家本为士族,岂是我这西北蛮人可比?”
“霍家不是士族吗?”淳于纳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