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就近开到的那间医院没有地下停车场,停车区在距离门诊大楼很远的地方,要爬一道很长的斜坡,才能进入那幢两层楼结构的停车建筑。方南原本就满头大汗,挂上电话以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爬上坡道,才刚进入停车区的大门,就看见郑铭源从那辆停在最靠里的慕尚里甩上车门走出来。
那辆车停在通往二层的桥洞Yin影里,郑铭源整个人和他的一张脸也同样陷在Yin影里,看不分明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方南驻足在原地,必须要勉强自己,才能朝对方所在的方向迈出脚步。
“你来了……”方南走近,低声打了那句招呼。
他没有责问郑铭源为什么忽然出现,为什么不请自来,因为他知道,现在在急诊室里挂着吊瓶的男孩是方阳,无论郑铭源平常再如何行事,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到底有权利过来探望一眼。
方南不是个刻薄吝啬的人,在是非面前,他向来是明白事理的。
郑铭源也未同他多绕弯子,靠在车门上问了一句:“听说阳阳病了……?”
方南“嗯”了一声,气氛便陷入沉默。他原本以为郑铭源会提出让他带路的要求,他原本也做好了准备想要带着郑铭源去急诊室看一眼,虽然以郭学友的暴脾气,在这种时候带着郑铭源出现着实让方南头疼,但他本来的确是不打算拒绝的。
只是郑铭源什么要求也没有提,甚至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动也没有动一下。反倒是脸上的Yin影更加加深,忽而就出口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方南一愣,第一反应便是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生得十分好看,眉眼温柔,当年读书第一眼初见的时候,郑铭源便很注意到那一对眼睫,像秋水一样。即便现下年岁渐长了,偶尔在这样没防备的时刻,依然显现出曾经明净的模样。
那原本是郑铭源最喜欢的,方南五官的一部分。
他望着方南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很有一种想伸出手去碰一碰的冲动,但怀恋的感觉过后,郑铭源深吸一口气,胸中又忽然翻涌上来一阵狂暴的烦躁,他皱起眉,像猎食者紧盯住猎物那样盯紧了方南。
“你为什么要骗我?”他终于问,“昨晚上我那样子放**段去求你了,我求你了不是吗?你看不见吗?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一个我在意过吗?只有你吧。你跟我最久,又是聪明人,这种事不用我一遍遍和你说吧。阳阳是我的儿子,是继承了我的基因、我的血的孩子,连他我都给你了,你还想要我做到哪一步?方南,我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昨晚上你一个人回去了,过没半个小时,又跑出来钻到别的男人怀里哭是几个意思?我就这么让你委屈?还有上次那个去你家的学生,你说是去给许姨顶班的,我查过了,那根本就是远播今年入职的新人!你到底要骗我几次?!我到底哪儿他妈对不起你了,能让你这么踩在地上玩?我够可以了,我想挽回的,可是你呢,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变得和以前那个方南一点都不一样。”
郑铭源说那话的时候,每一句的语气都比上一句更加加深。他不是没有在方南面前咄咄逼人的时候,但像现在这样,凌厉到令人害怕的时刻却是少有的。方南望着郑铭源忽然往前跨出一步,半边身子从Yin影中冲出来,本能似的便往后退去。他这个躲避的动作更加刺激到了郑铭源,还不等方南的那半步退出去,郑铭源便一把扯住了方南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拖到身边,直接反手顶在了车门上。
他看着身材修长潇洒,实际身量却很结实,与每天奔波在工作和照看孩子之间两点一线的方南不同,郑铭源的气力早在各种极限运动的爱好和健身房里锻炼得不容抵挡。
方南试着挣脱,更尝试想让这个濒临失控的人冷静下来。可他才刚刚出口一句“放手”,就被郑铭源死死地制住,二话不说便掐住脖子强吻了上去。
方南的脑袋“轰隆”一声,胸口仿佛有什么坍塌炸裂一般。这儿是医院,是开放停车场,公共场合,到处都是摄像头。在这样的情形中与郑铭源这般纠缠,无异于是他一生的噩梦。
他挣扎得更厉害,甚至于在那个吻中觉察出一道唇角传来的刺痛,一丝甜而血腥的味道顺着喉头向下滚落。
可即便是这样,郑铭源却依然不打算放开他。
方南陷在那道Yin影里,像陷于一处永远无法逃脱的牢笼。在别处,他是自力更生、雷厉风行的职业经理人,许多人羡慕他的学历、羡慕他的职位、羡慕他年纪轻轻便已经取得的成就,然而在郑铭源面前,他所能体会到的永远就只有这种脆弱而悲哀的无力感。
郑铭源是太难抵抗的洪流,而他只是一片叶,不够资格拥有自我,不被允许拥有自由,只能随波逐流,听任命运给他做好的安排。
方南放弃过,他知道被逼到极限处的时候放弃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是太熟悉的一种感觉了。他抵住郑铭源胸膛的手渐渐松开,他睁大的眼睫也无力地垂下,一滴冰凉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在郑铭源掐住他脖子的那截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