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漫长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酒店长廊上,路小宇有一点从头摇晃到脚的眩晕感觉。
今晚太过疯狂,想起他差一点没干成的事,就觉得简直胆大包天。
只差那么一点点,那几乎就是一个真正的吻了。
他还记得自己的嘴唇划过方南面颊的触感,舌尖尝到眼泪苦咸的味道,他感觉到方南呼吸带出的热气,带着些微的酒气和浓重的醉意,无声无息地扩散到空气里。
他不记得他们何时变得关系有那样的亲密,方南不说被他吓着,抬起手来给他一拳都不为过。可他偏偏又醉了,从头到尾都拿那种难得一见的,shi漉漉,迷路了又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嘴里问出来的是与路小宇所犯下的疯狂行径完全无关的正直无比的话语:
“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害你吗?”
原来那才是他一切歉疚的源头。
醉酒之后各种感官都变得迟钝的方南失去了平日的锋芒,意识被滤过之后只剩下浓烈的感情,既倔强又脆弱,真是完美的适合趁人之危的对象。
但路小宇到底没有那么做。
他尚且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何况阳阳就睡在一墙之隔的卧室里,那个男孩那样信任他,依赖他,如果自己当真对方南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也和禽兽太没有区别了。
凭空而来的莫名郁结之感让路小宇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的半边脸颊烫红起来,整个人也清醒了一大截。再向前迈开步子之时,身上的手机果然不期而遇地震动了起来。
明明是陌生号码的来电,接通之后的第一刻,路小宇却准确地反应出来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顶着背景音中猎猎的风声,以一种路小宇最为看不过眼的仿佛一切永远尽在掌握的口气问了一句:
“人睡下了?”
路小宇在那一刻感觉胸中一股邪火猛烈地烧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他语气带刺的问,“北京城里是个人就都要听你的吗?”
郑铭源没与他计较,嗤笑一声回道:
“那你以为你又是谁?大半夜的待在别人的酒店房间里不离开。我可以直接报警抓你。”
路小宇捏住手机边缘使劲的手背上泛起一条青筋。
他早知道郑铭源一直派人盯着方南,但没料到这种监视居然会密不透风到这种地步。
“既然你明明就知道,为什么还要玩这种故作神秘的游戏?耍着人玩很有意思吗?”
那是他真正不能理解郑铭源的一点。
如果他关心一个人,就会坦坦荡荡地去关心,如果他在意一件事,就会开口去问,在路小宇的世界里,没有郑铭源那种什么都了解,却隐瞒着不去谈论的处世哲学。
在那个瞬间,他对于郑铭源这个人的观感甚至超越了单纯的不喜,带上了几分令人想要远离的厌烦——
这样性格的一个人,与他长时间维持一种似是而非的亲密关系,到底该有多累?
郑铭源的沉默仅仅只持续了片刻。
“逼得太紧,会有反效果。”他状似平静地说,尾音里些微的升调却依然透露出一丝起伏的情绪,“我原本也是想等你离开房间之后再给你打这通电话,可你呆的时间实在是有点太长了,再久一点,我的耐心就要被磨没了。”
路小宇拿鼻子发出一声动静,无视了郑铭源话语里潜在的威胁。
“有屁快放。”他说。
“别忘了你的身份,记住你是在给谁打工。”郑铭源同样警告说,“之前方南的报告里提到你发现了之前陆沁负责的一些项目里造价工程师认证编号的漏洞?我现在要求你出具一份检举报告,明早上班前,我要这份报告出现在公司各个层级负责人的邮箱里。”
路小宇停顿了一下。
“就是因为这个?”
他问出的那句话在郑铭源听来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什么因为这个?”
但其实那一刻的路小宇心里所想的,只是今晚方南眼里反常的搅和着抱歉、愧疚、和于心不忍的漩涡。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原来只是因为这样,因为郑铭源一早就计划好了要让他去扮演那个团队内部检举揭发上司的角色,方南才会觉得那样对不起他。
恐怕今晚的方南也从郑铭源那里接到了同样的指令。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小宇并非刻意逞能,他是真的不在意,甚至嘴角还有一丝隐约的弧度浮现。
“知道了。”
他爽快地答应了郑铭源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立于长廊之中的一片静默中,一点隐秘的喜悦诡异地从路小宇的心头升起。他意识到是什么令他感到这样振奋——
方南失态的原因,竟然是事关自己的。
原来自己在方南的心目中,并不是个一事无成、可有可无的小跟班。
他甚至还油然地感觉到一阵难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