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心软,孔夫人哪会舍得要了亲子性命,而宋翊是有动机的,先不说那位没露过面的禁脔,就说他得利最多,自然嫌疑最大。
如今看来,的确要彻查宋翊了。
众人并无异议,张祁便开始分配任务。
“我们四人分为两组。徐七与徐九彻夜守着将军府,留意风吹草动;白晞与我留守客栈,细查暗卫送来的各种消息,从中筛选可用线索。”
“这便开始吧。”
安排倒是没有问题,谁知一晃半月,两边都是一无所获。白晞整日闷在客栈,也没找到什么突破性的线索,不时也找张祁聊些话。
“张先生是何时到王府的?”白晞随意问道。
张祁微怔,第一反应便是——这是要套话了?
白晞听他小声嘀咕,也没太听清,便疑惑地问了一句:“不方便告知吗?”
张祁才反应过来,心想自己真快被徐管家洗脑了。
没错,他来之前,老徐急切地拉着他千叮铃万嘱咐,说白晞来历不明,凭空出现在西山别院,怕是要对王爷不利。他说不准就是老二派来的人,千万留心别被歹人套话了。
老徐还一脸担忧地叹气,来者不善啊,王爷偏偏又不赶走他。
张祁当时没当回事,随意拿话搪塞他,没想到还记在心里了。
思及此事,张祁看了白晞一眼,白晞误以为交浅言深,有些不知所措,他倒觉得没什么,认真答道:“我早年贫苦,为讨一口饭吃,曾在县衙门做过仵作。三年前,王爷奉命攻打徒河城,张贴告示招募军师,我为了赏钱去撞撞运气,没想到留下来了,还立了战功。”
白晞听完有些不解,张祁这话算是自揭老底,但是两人并没有那般熟稔。
张祁见他困惑,倒是不在意,“莫要多想,我不觉得出身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白晞顿时脸红,觉得自己太过狭隘了,他随意转移话题,“我听说过徒河城之役,却不太详明,先生可否细说。”
张祁斜睨他一眼,调侃道:“这可不算什么好故事。”
白晞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三年前景王率军北上时,徒河城正巧出了时疫,叛军又藏身城中,煽动人心。景王念及城中无辜百姓,一直不肯下令攻城,导致战机延误。
那时军中已快断粮,又因出疫病,河水不可饮,艰难破城后又因顾及百姓,不仅分出士兵军医好生照料,还拿出仅剩的军粮。
可人心就是那么坏。
手无寸铁的百姓却在粮草中掺了疫病者身上的血,致使军中很快也染上时疫。
王爷遭百姓欺骗,叛军又想趁乱反扑,朝堂之上无数奏章参他,他的统帅之位也岌岌可危。
王爷左右为难,最终,他只能背负骂名,下令屠城。
那段日子,武臣骂他妇人之仁,导致军中士兵染上疫病,而那些文人素来喜欢口诛笔伐,说他屠城害无辜者性命,惨无人道。
那是王府最难的一段时日了。
可百姓并非大雍的百姓,就算招安,又哪里会与大雍齐心,他们只会听从叛军的嘱咐,在最关键的时候捅上一刀。
何况王爷当年并未屠尽满城,除了顽固不化之徒,大多百姓是死于瘟疫。
“那次大战告捷,回城之日,兵士死伤过百,征北将军瞎了一只眼,王爷的战马累死在了城门口,但是无一百姓……出城相迎。”
所有人都相信,那个打了胜仗的王爷,其实是个残暴不仁的屠夫。
张祁说完,倒了一杯清茶,静静望着白晞。
的确不算什么好故事,白晞听完心里有些沉重,他不过随口一说,张祁还真给他讲了。
不过他也突然明白景王想救一个陆绮双,为何遮遮掩掩这般难的另一个原因了。
徒河城之事,越传越歪,致使景王的名声不太好,实在不能再添骂声了,不然迟早招来祸事。
白晞莫名有些伤感,轻声说:“你们那时,应该很苦吧。”
也不知张祁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它当做一个故事,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
张祁无所谓地笑了笑,答道:“不苦啊,我那时只是个小小谋臣,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钱呢,再说被口诛笔伐的亦不是我,自然不苦。”
那谁最苦呢,白晞没有再答。
只是突然想到,景王喜爱立于高处看雪,见到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却唯有一人,那该是何等孤寂。
打了胜仗的王爷,不该对如此对待啊,这不是教训,而是那些自诩“善良”的人,另一种残忍罢了。
或许,哪怕不能久留,自己也真能帮他把这桩案子了了。
张祁见白晞又兴冲冲地跑去翻案卷,但是案卷都快翻烂了,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张祁想真是少年心性啊,果然就是耳根软,一眼就能看透。他想到还有要事,跟白晞说一声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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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天际挂着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