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缇笑了笑,“你当真不知?”
温希翡神色归于平静,说:“不知道。”
戈缇权当他说的是实情,便一本正经地告起状来,“我敢说,这绝不是唯一的一次,却始终未被揭发。可见这旧有的制度和传统,助长了某些人的野心。”
戈缇心知温希翡身份眼界太高,反而对蜷缩在角落里耀武扬威的蠹虫不屑一顾,除非有人冲到他面前找死,否则对方也不会刻意处理。
为免他将来仍漠视类似行径,戈缇稍一停顿,又道:“虽然你平时懒得搭理余事,但这次……毕竟是发生在你眼皮底下,从性质而言,已可视作对赤金名门的侮辱。而授予那家伙武器权限之人,私底下还不知触犯了多少禁律。造反,也不过如此了,若不予重视,势必引来更多人效仿。”
温希翡则叹息一声,轻轻地敲了敲瓷白色的杯壁,语声柔和而淡漠:“看来,我对他们还是太宽容了!抱歉,这是我的责任。”
当这个一贯温文尔雅的少年展现出冷酷时,往往更使人不寒而栗。在他跨入这座学院之初,原也是保持着低调作风,不想成为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然而,在经历新生洗礼途中的下马威——或者说传承已久的恶习时,他正是以这副不动声色的姿态,淡定从容地解开制服的领带,无情且利落地吊死了对他不敬的出头鸟,并堂而皇之地挂于人来人往的门庭前。
等做完了这一切,温希翡的扈从才袍笏登场。在旁人惊疑于这名新生的来历时,将余下的谤议者一一割舌、剥光,再迫使他们以毫无尊严的方式,溺毙在祈祷台前的水盆中。
在刚得知此事时,戈缇呆了好半天,直庆幸还好没跑去跟他再做同窗。不然未来的日子,可就掉坑里爬不出来了啊!
而此事发生之后,温希翡一改初衷,以霸道专断之势独占了整个白夜区,直至今日。平民学生误闯倒还罢了,若有谁刻意接近,无论意图攀附,还是寻求庇护,不拘出于何种目的,没一个得到过好结果。
别说那帮平日间心高气傲的权贵子弟,就是在更为年长的实权者眼中,温希翡都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小毒蝎。若以他作参照对比,戈缇几乎就是个实打实的吉祥物了。
“看来无须我再过问了。”戈缇轻松地说了句,又转头朝外喊道:“进来吧,罗兰!”
一名金发少年从室外走入花房,心神不宁地靠近过来。
戈缇起身,勾着他的肩膀道:“希翡,我欠他一个人情,就是怕他不敢来找我讨要。你们同在一个学院,要不就你帮我还了吧?”
罗兰的心脏猛地一跳,无有惊喜,只觉惊吓!
温希翡胸中暗火一消,转为哭笑不得。
“你怎么尽会差使我?”他向戈缇身侧那名学生看了一眼,说:“好!如你所愿,此外废除领针一事,也交给我吧。”
罗兰闻言又是一惊。这位平素可是出了名的不理外务,对公学内的斑斑劣行视而不见,看似温柔平和实则极度冷血的主啊!这回怎么肯上心了?
戈缇啊哈了一声,毫不避忌地道:“我说啊,你们早该改掉那套见鬼的传统了!在强压下确实能筛选出真正的能者,可也会埋没许多优秀种子,这一得一失,到头来受损的还不是公家?”
温希翡不以为然,却也无意与他争辩,说:“那银章和白孔雀呢,你也想让他们改制吗?”
温希翡所提及的,正是与旧迹公学齐名的两大学府。那里的环境规制只会更加苛刻,与戈缇待惯了的瑞丹什相比,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当然,这几所专为禁庭孕育Jing英的“天学区”院校,若拿去与“黑死”、“红牧犬”、“枳首蛇”、“万物灰烬”等极限训练基地作比较,也不过是温室里最柔软的摇篮。
就像时瑟在少年时期曾待过的枳首蛇训练营,便是一座真正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人间炼狱。营中学员皆是年纪尚幼的孩童,或是自请加入,或是被强行送来,不论年龄、性别和背景,谁也得不到特殊待遇。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运用一切所学技能,撑过一场又一场由丛林法则构筑的挑战。
在残酷的淘汰制下,学员们的生还率绝不超过一成。以五至七年为一届,最后通过终期考核的毕业生,无一不是残忍诡诈,从地狱最底层爬上来的怪物。
只是在戈缇的印象里,当年两人初遇之际,时瑟俨然是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少年,宛若日下朝露般光明、温润而无害,似乎禁不起丝毫暴力。
那时戈缇刚刚遭逢大变,正处于最敏感、最冷淡、最排斥外人乃至亲族的阶段。能让他在敌视和防备之余产生这等印象,可见时瑟浑身上下,真的没有半点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特征。
哪怕在接触后不久,戈缇便推翻了自己的认知,这份第一印象,还是被深深地印刻在了他心底。
但如果戈缇有足够的先见之明,及时地去调查“枳首蛇”内部的保密档案,就会察觉——在更早之前,时瑟便已展露出过某种邪恶、傲慢、与生俱来的魔鬼式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