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像刚出水的带鱼,在两片窗帘间挣个不停,最终往狗背上投下几道扭曲的晃亮,狗也随之动了动。
“殿下?”侍女暂扣下书来,探着朝纱帐后头问了句。
锦原亲王置若罔闻,愣怔地盯住自己在片光下那只惨白的手,“太亮了。”他呐呐道,窗帘便立即给严实合住了,浑浊的暗从四下爬出来。
这时候侍女借着烟灯弥漫出的黄亮重开了书卷,“您想要听下去吗?”她继续询问,但亲王没应,咳嗽了有一阵才吩咐把脚边的小狗抱到枕前来,他身后高垫两个缎面软枕,可还是支撑不出足以起身的力气。不过两巴掌大的狗也是倦倦的,抽了几下鼻子便颠颠嗅着味过去,主人放平胳膊让它倚着肘弯躺倒,接着才去问这故事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太好,他们没法打破家族世仇的枷锁,结果双双殉情了。”
“这该是美满结局......”亲王叹着气从侍女手里要过书来随便翻了几翻,等侍卫长沈元龄进来后又全然撂下书不管了。
白日里厚重的帘子始终不给打开,仅在扭亮了三四盏侧灯,扇面般的光贴着墙铺开。
侍卫长迎着鸦片扑面而来的焦香,“他还是说想见您。”
“如果我再离开这府上,他们就会知道,那时候臭小子更跑不掉了。”
“殿下,身份所限,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郑天德这次不仅仅是......”
“我知道。”亲王叹着气不叫人再说,他再斜望了小几上那碗满盛的汤药,悄声片刻,突然又似恼起来,抬脚将小几连同上头零零碎碎一应踹翻。
沈元龄且顾不上其他忙着收拾的仆侍,亲王喘咳着要下床时他得过去支扶住,体态轻小的长毛狗还是被圈在怀里,像婴儿般被逗耍着,“我的玲珑小宝贝啊,你真是个小笨蛋......”哑声笑着,亲王嘟囔着狗的名字,继而绕了卧室半圈才在窗前停下。
“他得赶紧上那该死的飞机。”
听到这般嘱咐,沈元龄唯有先另差人出去通告了,还欲上前去再做规劝,不待开口便被打断。
“我就想啊,究竟我的孩子有什么错呢?”亲王倚着窗户,丝丝揪起流苏来,语气也尤显怨怅,“可恶的omega勾引了他又翻脸反咬一口,别人砸了他的车,还朝他开了两枪,所有人都当他是罪魁祸首?冯廷瑞那儿子差点没毒死他,然后还有那个叫什么的人来着......”
“邵长庚。”侍卫长缓声提醒亲王。
“现在我都搞不清白,这个人算是哪一派的同谋吗?竟想直接撺掇臭小子给他自己,甚至是我掘好坟墓。”
“他和苻家订婚了,您可以在今早的报纸看到这消息,可见苻将军一面同您讲和,另一面又在搞些动作,这足以说明......”
“是的,足以说明苻世隆越老越昏聩,不但把omega儿子教成那样,居然要学着我们中宫陛下,将毒蛇养在自己身边。”虽是平静说着,亲王却忍不住将小狗往自己胸口贴得愈紧,“可你终究知道的少。”他继续对年轻的侍卫长叹气,“我也不想烦这个了。”
“哪怕不管苻将军那边怎样,您也得先料理清了郑天德和段家人的......”
亲王眯着眼将窗帘挑开一线,金灿的日光戒指般在他手上环了整圈,等适应了这光亮,便能了到庭院中横列的几辆轿车,仆人们正有序搬着皮箱上去,见此情形亲王又头转回向昏暗的室内,“百次或千次,我都会在皇帝和中宫面前跪下来,所以也请你不要再说下去,苦头由一个人吃便足够,谁要是利用那傻小子就利用吧,无论做下什么,他毕竟是我的孩子啊。”
不再直接劝告,沈元龄只是上前将窗帘往边拨得更开些,“郡主知道了最近的事不太高兴。”他谨慎地放低声,同时俯瞰向庭院中,仆人们像是完成了工作,排成两行立在车道边,在轿车驶出时一齐鞠躬。
“我是很糟糕的父亲。”
“殿下,很抱歉......”
注意到亲王正伸手挡在眼前,沈元龄立即将窗帘拉上,刚刚空旷下来的庭院再被档在外头。
“快有一年了,我没跟她好好说上几句话,这次回来也是带了些书本笔记就走,我又能做什么让她开心呢?推另一个孩子去死?”
“请您千万别这样想。”
到了这里,亲王不得不把呜咽不停的狗搁到脚凳上,而后才安心撤回所剩无多的气力瘫倒下去,侍卫长要去搀扶,他也只是摇头,装得很喜欢这松软的地毯,“为什么不叫我早几年死?可怕的命运......”亲王轻声嘟囔着,几试后依旧无法借力站起来,侍女焦急上前询问是否传唤医生来。
像是怕抢不着先机拒绝,亲王在焦急情绪之下剧烈咳嗽起来,无论是沈元龄还是别的近侍,只要是过去相帮搀扶的,都在混乱中被推拒开,全似靠几分残力,亲王才勉强挪到椅面上坐下了。
然而缓和不及片刻,猛响开的推门动静便叫室内所有人不得不看过去。
侍卫长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