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子分开了盘中盐焗鲑鱼。
苻宁晓得其他两人都不想听自己说下去,他微抿了口佐餐酒,但对什么都毫无胃口,低下头去茫然盯着缠满纱布的左手,过了会儿又觉得两只手上都疼得要命,冷光从刀叉尖端刺过来,更逼得他发颤。
要不是邵长庚非得去处理各式各样的杂事,苻宁根本就不想孤立无援地同父亲和继母同席吃饭,他越来越有种微妙感觉,和父亲单独在一起时还能算好,他可以对他哭,对他说自己有多委屈,可别的时候,他们非得是冷漠疏离才算得体。苻宁如何勉强也吃不下东西了,在他安静下来后,餐桌上便再没人说话,这样的情形并不稀奇,父亲和继母贯也不会彼此喋喋,反正大家都得撑起来,苻宁在桌下藏着由自己残伤的左手,亮出无恙的手来握住勺子喝汤。
当他和邵长庚结婚以后,就再也不过这种生活,苻宁决定非得将每顿饭都认真吃了,还要让alpha把甜点亲手喂给自己,桌子中央摆新鲜的红玫瑰,就只有他们两个在,唧唧哝哝随便乱说胡话。
幻想的甜蜜渐渐满溢出来,似乎脚下都给黏住了,苻宁把勺中的汤吹凉了,心里挣扎一阵后才喝下,他急着现在穿上婚服就是要把时间紧向前推,可什么用处都没有,alpha不在他身边,周围的人都不说话大概是受够了,那口吹凉的浓汤也开始了报复,苻宁端坐着毫无办法,任凭冰锥状的痛一寸寸从胃壁长起来,他动作轻缓地放下勺子,右手也撤下来放到膝头,此刻他像在作弊的学生,唯敢在桌子下隐秘动作,怕极了给人察觉到不对劲,更抬不起头看周围,苻宁别扭地将礼服袖子捏来捏去,衬袖的硬质边缘让他从松软的毛皮中翻了出来,绣在牙色缎面上的银线忽闪忽闪,他认出这是自己母亲的花押。
这类掠有古代影子,由官家定制给Omega的婚服大体都是这般,他在自己婚礼上要穿的和母亲当年穿过的样子类同,苻宁又控制不住心情变得古怪,刚刚父亲觉得他不该早早穿出礼服,还说这一身是他新订做出来的,好像在十几年前根本就没结过婚,要不是不幸接连落在他头上,要不是他拼着闹出一阵又一阵,苻宁觉得父亲没准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锦原亲王的私生子对他做出过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或许他本就该嫁给郑天德去?父亲不想在继承人位子虚悬的时候开罪无论哪一位宗亲。事情总是这样,他现在哭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想着想着,苻宁又拿起勺子翻搅起汤碗了,他喝得很小口,多半时候仅在勺子的边缘抿了抿味道,觉得憋闷,但也害怕旁人为了安慰再说出什么来,想要装的事事都如从前,不用为过于激剧的情绪耗费心神。
热咸咸的汤水就这样接连喝下去,汤碗的浅底露出几块龙虾肉,苻宁把它们拨开又拨回来,“为什么我就是不能立即和长庚结婚呢?”他终于忍不住问父亲了。
继母循声盯了他一眼,而后又去看自己的丈夫。
“筹备婚礼不是简简单单能完成的,婚前协议也是......”
“不需要......”苻宁嘟囔着打断父亲,低头轻抚自己受伤的手腕,“我们可以马上住到妈妈留下的宅子里去,你就别管我了。”
“阿宁,你父亲是在保护你,是为了你好,要是没有婚前协议,作为omega,你的财产全会归于alpha丈夫的支配下。”继母压着嗓子小心地劝告苻宁。
只是苻宁不怎么听得进去,“我是个连加减法都算不好的愚蠢omega,长庚支配我的财产又能怎样呢?”说着,他再去理了理衣领,把领针上嵌的钻石摸得暖热,“爸爸,你要是真为了我好......”苻宁此刻注意到窗外那圈小喷水池的样子,里头平时积蓄着一汪静水,非得在迎接许多客人时才会有涌泉从石雕鲤鱼的嘴里倾泻而下。
“我要湖区的庄园。”他对着父亲微笑,自然也瞥见继母变了些脸色。
“祖父的采邑离首都太远了,甚至一大半都在新夏省,再说那庄园是我从小住惯了的。”苻宁故意继续说下去,“但要是给长庚的那纸调离令还是原样的话,我也只能陪着丈夫去边境受苦了,必定我会死在那里的......”omega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哀叹,“所以您最好想办法把长庚提升到总参部去,这样我们都可以留在首都,还能住在有湖景的大宅里。”
“你还想要什么呢?”
容他说了大堆后,父亲不过一句云淡风轻的疑问就立刻让苻宁崩溃了,站起来时顺手推翻了椅子,再是用力将汤勺砸向桌面,把薄瓷碟碰个稀碎。
这次继母不无论如何也不敢管束他了,父亲同样只得软下态度好言相劝,无奈是苻宁嚷着不让任何人靠过来,含混地向周围痛骂一番,又疯扯起缠在左手上的纱布,嘴里说的全都是活不了了要去死,伤口裂了开,袖口的锦缎和白貂皮全染上斑斑血迹,要不是父亲冲过来从背后锢住他,苻宁必然闹出更大的场面。
“冷静下来,阿宁,你冷静下来,就什么都答应你。”父亲按住一次次的挣扎,将同样的话在苻宁耳边重复多次。
哪怕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