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我不过是个手下败将,甚至连手下败将都快算不上了。她略一抬手,穗禾只得怏怏住嘴。天后红唇冶艳:“珩姬,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临渊台你是自己下去,还是要本座助你一臂之力?”
“不劳天后费心。”
一步一步踱到台际,凛凛的风吹得人衣衫猎猎,轻舞飞扬,脚下就是黑洞似的深渊,我悬在边际处,摇摇不定,晃晃欲坠。再次回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美轮美奂、杀机暗藏的堂皇天宫,轻轻地、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该走了。”
我该走了,润玉。
我要走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要离开!
而后,张开双手往后一仰――别了,天界。
别了,润玉!
我于苦海中,我向深渊去,我万劫不复。
沉――沉――在坠落的须臾间,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快意的、伤感的、明媚的……很多很多的记忆,很多很多的片段,但最终却定格在了和润玉最后一次相见的那个梦里。梦里,我和润玉站在一颗高大的、挺拔的、茂盛的梨花树下,相对相顾,岁月流金。俄而一阵风吹过,我和润玉顿时一齐白了鬓角,早生华发。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
割裂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深处蔓延加剧,灵魂痛得要碎开来似的。意识开始涣散,魂灵像是蜕下了累赘似的外壳,变得轻飘飘的,悠悠荡荡,欢极乐极,而我的心却不知为何一片清明宁静。
人和人的面,其实见一面,少一面。原以为这一辈子还很长,长到足够放下,却不曾想离别来得这么仓促,这么迅疾。如果知道那就是永别,那就是长诀,那就是最后一面,那么我想我……我还是会离开。
那怕不舍。
润玉润玉,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君心即我心,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只是太迟了,太迟了。我遇见你太迟太迟了。迟到我无法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
瑰丽的夕照恣意地铺排在天空上,染出一大片浓金流黄、深红滟绯,衬得整个世界恍若一个旖旎的、溢彩的、脆弱的梦境,美得令人流泪。
动人的乐声轻轻地回响着,优美的旋律一拍一拍地敲击在心上。
长长的梦,远远的歌。
真是熟悉的氛围,熟悉的曲目――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美得令人心碎的调子。
环顾四周:原木色的书架桌椅,满满当当的书籍画册,白花花的墙板地面――正是学校的图书馆。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一切都是这样的陌生。
我回来了?!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是我的幻象?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庄生晓梦迷蝴蝶。*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我抱着头怔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梦耶?幻耶?
头颅失去力量软软垂下,整齐的方块字一行行跃入眼帘,我这才发现自己眼前一直都摊着一本、一本书?视线重新聚焦,我翻了翻书皮,那上面铁画银钩方正七个大字――《香蜜沉沉烬如霜》!
豆大的泪珠无声滑落,洇湿了书页上的两个字――润玉。
润玉、润玉!
我想嘶吼,我想呐喊,我想……可我却只是坐在那里,坐在那里死死地咬着唇,任凭温热的液体不断地从眼眶中冒出。
原以为泪水早已流干流尽,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这么多。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流泪?这不是个梦境吗?这不是个幻景吗?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可是心为什么这么痛,眼泪为什么止不住?
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一片泛黄的签子从书页中飘了出来。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天姿灵秀,意气书高洁……浩气清英,仙才卓荦……”熟悉的词文,熟悉的字迹――横画舒展,转折跌宕,正是草魏碑,正是《无俗念》。
刹那间,回忆在脑海深处促然爆发,我抚着书签上干枯发黄的花朵,泪流满面。
从此两地生枯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致使香魂返故乡!
居然如此,原来如此。
梨花,离花。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与润玉此生注定分离。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