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快要把账簿看出些眉目,不料一阵恶风撞开窗户,将桌上的几堆票据卷得四散,萧澄痛骂一顿后,又随便抄起笔筒砸了。再是算不下去账,他扔下一切,瘫陷进了安逸的扶手摇椅中。
若不是将刚摸的六万随手打了,就不会给下家点了九莲宝灯。起初萧澄只当那边全赢字牌,竟不想是那样的大番数。
自然这些错误的头都从张宗旻身上长出来,那天半夜他困得不行,怎奈情人手气顺风赖着不叫走,当时桌边还正好换了人,萧澄模模糊糊对那女alpha有印象,像是跟王府有些关系的,不过他再对攀附权贵没了兴趣,可惜张宗旻悄悄说这叫棠清于的同自己在戒赌互助会上认识,是个一贯多输的主儿,否则他绝不至于放了那么大一把胡。
现在哪怕卖了块毫无效益的地皮,萧澄仍旧不可避免陷入身无分文的境地,终究是好面子的人,棠清于猛然做了把大番开酒庆祝时他愤恨砸了牛骨牌,等到催账的上门他还是傲慢,但没钱就是没钱了——甚至怪不到冯文昭身上,自尊仍黏着,可祖坟地产显然是大事,别人再假模假样探听,他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说是婆母,反正韦芝丽玩得繁花锦簇不差这一出,萧澄又总觉得自己是要脸的人。
“我看眼下得跟冯文昭缓和关系。”情人这样劝告过,“你始终是omega,没钱能怎么办?况且冯文昭他多久没给你生活零用了?”
虽说张宗旻的一切长远计划都不过是嘴上白说,但他讲出的话在萧澄这里竟也不是全没道理。
“现在都在传,讲你丈夫跟苻宁殉情不成就自杀了......”
“赶紧死了去!”
张宗旻带着律师的Jing明姿态赶紧摇头,“亲爱的,丈夫死了你肯定也捞不着好,且信我这句吧,冯文昭手上的钱必然藏了,你家里陪过来的财产不还给他扣着?但凡就这么死了,怕是都没法知道那么多钱到哪里去了!”
“那就起诉离婚,告他藏匿财产!”
“再别了,要我说冯文昭也只是风流了点,人家也没常见去嫖去赌,大烟嘛也不抽的,陪审团的大老爷们估计都觉得当下出这么个贵族alpha难得,你告了躲不过自取其辱,现在苻宁也有了主,等他过几年收了心,你俩再安生过日子难道不好?”
萧澄被绕进去又发了怒,“那我就找个更好的律师离婚!”他不自觉就同张宗旻赌开气。
不料情人的笑意带着讥讽,“我看你哪来的钱?”
萧澄是没有钱,但碍于老管家一众人在,又不敢明着贩卖家什器物,幸而天无绝人之路,最近林静绵的丈夫去岭北出公差,可怜兮兮的omega在首都贵族圈子受排挤,又悄悄来找他道歉和好,本来萧澄烦林静绵,不过两人出去娱乐的花销全由对方负担,渐渐他也能与人平心静气相处了。
因金艾仗着两个alpha的势作威作福,加上身边又没有自己人,萧澄愈发觉得待在家中难熬,去乡下也是不可能的——流放般叫人心里膈应,他惯了都会繁华,田园死寂的夜晚总叫想起儿时受的种种拘束,父亲给萧澄昂贵富丽的衣装器用,但又打心眼里觉得omega用处有限,在培养私生子上反倒用心,萧澄学了认字、算数,会讲不带口音的首都官话,可出于自身懒惰和讨好的缘故再没什么深入学习,父亲相信音乐、绘画和戏剧能叫omega的纯洁腐坏。
直到现在萧澄都不觉得自己混淆了什么,他看不起又嫉妒苻宁,且觉得也就一个张宗旻算不得堕落。然而林静绵这omega总是副小白鸽的模样却也叫他喜欢不起来。
他们在餐馆露台上喝着果子酒时,萧澄偶尔瞅见另桌omega模样的少年面前竟是炸虾、烤猪肘的摆了一堆,为了找乐子他故意悄声叫林静绵看笑话,“别这样说,太不好了,我们也不希望别人背后议论我们......”对方这样回了,倒显得萧澄千般不是,纵使不悦也收着不发作什么,只是当应是将柠檬汁调时蔬端上后,他随便拨弄几下就没了胃口。
“可我就实在不明白了。”萧澄刻意压低声音,“桓维霖都那个样子了,怎么你还不下定决心离开他呢?”这是另一桩故意,他偏要去揭对方的伤疤。
“我家里人不会同意的。”提起丈夫林静绵便显出异常软弱的姿态,“况且他肯定也不让,我爸爸还没把嫁妆钱交付清,而且......桓维霖说我得给他生个孩子......”
“那种事是双方的。”萧澄不由冷笑,“我虽知道的不多,但也没听说你丈夫外头有什么野种,看来没孩子也不只是你的错,桓维霖大概是自己不行吧。”他心知自己诋毁了别人,可想到那alpha对自己无礼蔑视,也就觉得无比痛快,然而林静绵却并不同声共气,萧澄见了这幅模样,也不顾曾今朋友在自己病弱时给予的关怀,反倒猜忌起对方心存鄙薄,林静绵又只是悄悄吃着菜叶,软弱模样简直似哑兔子一般。
这回萧澄心上着实懊腻,想着既然仗着贵族出身看不起自己,索性就叫他更难堪些。因此他满脸堆起笑容,“那平时你可怎么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