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袋没来由的痛了一下,那只手在她的脑袋上摸了几下,摸到了她脑袋上的旧伤,那只手却好像不记得似的,摸下去没有任何的迟疑。
她偏着头,只敢看着旁边的镜子,她恶狠狠的盯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就像是镜子打得她一样。
车最后停在了一片灰蒙蒙的居民楼前,于君知在下车的时候往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边阳光在乌云重重之间亮得十分扎眼,却没有一丝阳光照到这里来。
这本日记本很厚,就像那一本相册一样鼓胀,却远比那本相册厚得多,像是一个臃肿的人穿上自己三岁时的衣服,白花花的纸张像肥肉那样挤出来,各种各样的纸张被强硬的塞进了这本本子里,封面上的扣子已经扣不上了。
块面包……各种各样像是某个人生活碎屏的照片充斥着这本昂贵的相册,将它撑得发胀变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马上撑开它,以至于李涉川都没法再将相册上的扣子再扣回去。
黑色的轿车与这一片灰蒙蒙格格不入,有不少脑袋从格栅窗里挤了出来,有无数的眼珠把目光黏在她身上。于润泽把他的风衣脱了下来,披在了于君知的身上,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爱人,可她却觉得这风衣的屏障比眼
她在黑暗的走廊里一边开着灯一边找着爸妈,最后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一扇掩虚的门,里面透着厕所的光,还有一股酒精的味道。
那是个闷热到让人窒息的夏夜,小小的于君知拿着她的数学题去问爸爸。她不是不会,她只是想看到爸爸替她解答之后,脸上那几近要发出光芒的柔和微笑。
李涉川起先一愣,他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本相册里伸了出来,一下一下扎着他的手心。
爸爸宽厚的手掌抬了起来,是爸爸要摸她的头时的姿势,于君知看着那只弹钢琴的手抬了起来,是弹重音的手势,然后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下一秒她的脸就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血像红色的花一样开满了地板。
于君知在狭长的隧道里不由自主的跟着车子移动,一切都没有按照一如既往这条直线走下去,于润泽没有回答她到底要去哪里,于君知也不敢问要去哪里。
“咳咳,偷看别人日记是不是不太好……”李辰生察觉到了李涉川的异样,将那本相册从他手里抽走放回了箱子里,打开了那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
某天,她一如既往学校大门出来,一如既往的踏上那只有她一个人的后座,一如既往的打开座位靠背里的冰箱——她却没有看到一如既往在那里的冰淇淋。
在相册再次弹开他试图摁下纽扣子的手时,他发现照片的拍摄时间都在照片的右下角,都是在半年前,在于君知死后拍摄的。
于润泽笑了:“回家。”可车头却开往了一条隧道,那不是回“家”的方向。那黑洞洞的隧道,红色的警示灯把那条隧道映得暖融融的,在车长驱直入进隧道时,轧起了一阵积水的浪,水浪被灯映得鲜红,像是被稀释过的血。
从那片血花长进了她的脑袋之后,她每每看到爸爸抬起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缩瑟,然后她才发现,那是爸爸在弹钢琴,而她缩在一旁的沙发里,手里捧着已经化掉了的冰淇淋,整个人像是要陷进沙发里的花纹一样。
这本日记的主人的字写得很好,清隽而规范,一笔一划,却又用力极深,用最轻逸的字体,刻下她最深的伤痕。
她一直很得意于她会讨大人开心,有时她的心里尝尝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骄傲——大人不过如此,只是一群渴望满足的小孩子而已。
她愣愣的抬头一看,一如既往坐在前座的不是那个油光发亮的司机大叔,而是她亲爱的爸爸,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打节拍,然后把手抬了起来,是拉小提琴的弧度。
然而这一切,只是一个开端。
这里确实是于润泽的“家”——他名下的房产之一,于君知抬眼看了眼路牌,上面写着九曲社三个字。
有什么东西裂掉了,然后碎掉了,被穿堂而过的怪风卷走,只有她的血花还开在原地,长了根似的长在了那块瓷砖上,伴随着疼痛长进了她的脑袋里。
于君知只觉得耳边一阵耳鸣,心脏跳动的声音大过一切,连镜子里的那个影子都被惊动了,那影子一动,她面前的那扇门被拉开了——爸爸的身影挡住了灯和妈妈,酒精味迷了她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有些发晕。
“我们要去哪里?”
她看着爸爸举手投足之间,手是拿笔弹钢琴的手,脚是黑色硬皮踩羊毛地毯的脚,让她觉得那天晚上的厕所就是一场梦。
李辰生拿出自己那几近余额不足的耐心,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这本日记本,这才没让日记本里的纸张掉出来。
然而这一天她却没能在家里找到爸爸,也没有找到妈妈,只有听见风从窗户灌进客厅的怪叫,吊顶灯上的琉璃坠被风撞得叮当作响,像是眼泪掉在了地上。
她悄悄的朝里面看了一眼,却看见妈妈像一条垂死的狗一样倒在了厕所里面,脸上都是血,鼻孔往外淌着血,气息时长时短,身上都是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