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过十个平的休息室里,左右各满挤着蓝漆铁架子床,有个烧煤的炉子正热着,邵南云在暖洋洋的氛围里舒缓了不少,先进来的医生暂退下外褂,提着领子将钩在门背后,小条金属片胸标正冲人露出,上头印着明纯两个字。邵南云原来知道他在大学里受过军医的培训,但仍不清楚人是怎么任职到了这处普通病院,只是再看看名牌,也没发现再有任意哪一类的头衔,他不便多问,亦不敢照人家床上坐,唯有安静靠墙站好,把讲话的先机留给明纯。
“来,坐吧......”说着,明纯又搬来折叠椅展开,还顺带加了垫子在上头,圆垫子和方形的椅面不相称,邵南云略加推辞还是兢兢落了座。
“南云上高中了?”
“明年吧。”
他应声回答,继续撒着谎,却又见了那立在床边的竖直铁杆子,杆头挂着液瓶,到了这会儿邵南云才发觉床上还躺着一人,显然是病者在打吊针的样子,omega再忐忑起来,怕自己刚才说话说响了遭人嫌。
明纯适时向邵南云摇了摇头,他将被角向下卷了卷,小声将人唤起了。
“我弟弟明乐,最近这季节有点发烧。”一边探着弟弟额头的温度,医生又去察看瓶中的余液,邵南云也适时整理出了满脸礼貌笑容,当那小病人尚迷茫盯着自己时,率先向他作问候。
“你还记得南云吗?当时你们还一起玩过......”哥哥及时加以提醒,可邵南云在旁听着却总觉得明纯像是在哄个幼儿一般,病躺在床上的小孩子生着寡淡的一张脸,但好赖看上去有十二三那么大,甚至在这年纪该是已体经过情热的omega了。
如若再回忆过往,和他共处的经历也在当下显得怪,邵南云自认为不是苻宁那种矫情的人,到了打针吃药便要哭闹,哪怕是自身病着都好,再别让他跟另个病人共处一室。罗耀祖母亲全身烧伤时他连迈进病房的勇气都没有,只昏头跟着医院走让叫钱就交钱,放火燎自己是一回事,明纯这弟弟是生下便带着怪病,玻璃样的人,且不说受什么伤,稍是大力磕碰一下便要血流不止,说难听些不过是吊着条命罢了,吊命的绳索自然是医药,这在如今世道上最是昂贵不过。
邵南云觉得说什么话都有错处,想起往事来更不该轻易在人面前提起这病,他只笑着对明乐,希望对方别认出自己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当时对这omega实在不好。
嫉妒明纯和叔叔的关系,一面眼热人家考上大学拿奖金,一面又嫌弃明纯没有那种非得出自富商贵族家庭才有的气度,邵南云为这些复杂的想法撕扯着,可叔叔全当他是小孩子,那时候alpha还没得到军衔和职位,在学校里的每一天都有事可忙,因而叫侄子替自己去陪护那小病人,一见明乐脸色黑黄萎靡,穿得土里土气,邵南云故意带着恶劣的优越感,说他的手太干枯简直是鸡爪子,还说明乐满身药苦味不像个应该香甜的omega,于是乎他又给人抹了自己的手霜,喷上自己的香水。
“南云......”明乐问候了句,在多年未见的玩伴面前害起羞来,两片薄薄的嘴唇几乎给抿没了,明纯刚在他身边坐好,他就把脸藏在哥哥背后,邵南云却有些笑不出来,他记得明乐低头去闻手背的样子,那时这小孩子刚从严重的腹腔出血中活下来,迟钝于感受恶意,只对邵南云说自己喜欢乳霜里的味道。
“这是红醋栗的香气,你没用过吗?”邵南云抬起下巴看人,红醋栗的味道娇俏活泼,那是罗耀祖也正苦苦追求他,所以他觉得芬芳代表的该是自己而别人都不配。
“您当上医生了,这太好了,都说行医执照最难考。”邵南云见那弟弟忸怩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主动同明纯搭腔,实际上还是怕说话的先机被抢去,到时候便只能是自己尴尬地作答,他一开始便有预感人家或是要跟他打听。
明纯刚为弟弟拔出针头,余液淅沥坠到地上,但几乎马上被暖炉递过来的热气烘干了。
此刻艺术正暖着弟弟依旧枯瘦的双手,“嗨,我就是死读书。”他自谦道,接着便问邵南云新转去的学校是哪一所。
邵南云咬了咬牙,为继续圆谎话并保住面子,报了间以大量招收贵族高官子弟出名的寄宿学校。
“很不错呀......”明纯肯定着点头,邵南云却觉得时机到了,他再对方开口之前主动提及自己的检查。
“谢谢您给我那些吃的,还让我在这儿休息,但过会......公车怕不好坐......而且取单子不知道还等不等。”
“哎,就是的,赶到再晚会那还真是人多,挤都挤不上去。”对方像是有些明白邵南云浮动的心思,按住弟弟的手背帮忙止血,还多替人解释了句。
才到了该解脱的时候,开门后迎面立刻就是一团冷,邵南云乐于自己能清醒,“谢谢,但还是不麻烦您了,我自己能取得了检验单子的。”他低声说着,眼睛看着地板砖,觉得明纯大概也有些别扭,不然干嘛非再随他出来呢?可邵南云晓得不该多嘴说叔叔什么了,毕竟还得指着邵长庚得钱花。
“希望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