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里头没有时间,灰白漫铺直连天际。旷野匍匐在车轮之下,像是早遭碾死,只余两盏大灯刺亮着朝前开道。
邵长庚暂时忍过胳膊上的伤痛,发觉苻宁已是恹恹欲呕,这才赶紧叫陆达荣停车,omega踉跄几步往路边跌去,不等丈夫上前安慰便倾吐出大股酸水。
眼下的烂摊子自然不叫他这作为家主的alpha收拾,他远远站开,注视随行的仆从拥过去,又是端漱口水又是递手巾,邵长庚一只胳膊包扎住活动不便,好在有眼色的司机立马过来给点上烟,之前送的人情,那贵价的金丝小猫儿的用处渐渐显了出。
医嘱是一回事,邵长庚偏不信抽根烟能怎么着,他费了些心里给苻宁善后,又受着路途劳顿之苦,没这消遣怕是真熬不住,车灯熄灭了,周遭死灰的雾气当即把隔绝众人,那边苻宁仍难受得呕吐不止,邵长庚晓得没办法,再加上厌烦,就更懒得过去,索性借机活动开腿脚,沿着路走出几步,一米来高的青石碑便从雾里扎了出来。
刚对石碑探出手去,狼狗响亮的吠叫便吓了他一个激灵,后面多有两辆车跟着,一辆载着正将头伸往窗外的狼狗绒绒,另一辆里是女仆抱着雪中梅和它的双胞胎姊妹,邵长庚更偏向自己的小白狗,但也不好对吵闹不停的狼狗说什么,那头的事里掺着多半无趣,反倒是脚边的拱顶方碑叫他没由来注目。
苻宁吵嚷着也不知又坏了什么事,omega虽敢朝人捅刀子,事后却又惶恐不安,非得躲出首都地界不可,做丈夫的仍是没有办法,一方面不得不忍着伤痛给苻宁善后,不叫omega发疯伤人的事传出去,尽管这样做了,他还是得推了一切公私事情陪苻宁。
触上了碑额后,骤然蹿上头的冰冷让邵长庚平静愉悦,还好omega难受着,没工夫扯住狗链子逼他过去,继续滑动手指擦开整片shi腻,勾勒那狮面怪物的Yin刻线条条清晰起来。
“老爷,我们该回去了。”陆达荣一路小跑着到了他身后。
邵长庚砸了砸舌头,“急什么?已经算是到了。”他再指了指石碑,“当年酆山公爵的采邑不就在前头?”
年轻的司机不甚明了,但还是退后几步打量起来。
石碑四面都有雕凿刻画,正立面文字大都漫泐难辨,碑阳顶部唯余首兽头盆口大张,兽口中似有海水奔涌,火焰般的线条簇簇相聚,尽汇至下方所开小龛中。
“这倒不知是个什么?”陆达荣仍旧不解。
“界碑。”邵长庚回答,“吞噬了自己,又从口中吐出血海创造世界的恶兽。”他接着轻缓地用手掌将碑额的兽面擦得干干净净。
“这样子的碑好像都是立在那些大寺跟前......”
“韦氏本来就承着本地大寺主的法脉。”邵长庚说着叹气,又深吸进一口烟,“可惜平叛以后教权被国会夺掉了。”
像是懂了什么,陆达荣嘴里哦着应和,“这块儿的大寺供的哪个神?”他接着指了指兽面下方的浅刻的马蹄形小龛,“是这个吗?”
龛中造像已残损得不成样子,细察也仅能得个大概,是个骑在马上的人形,不知何时给凿掉了头颅,躯干两侧蜘蛛般伸出多条臂膀来。
“这是位女护法,踏过血海,专为出世护持,行走在恶兽之前,但恶兽既不可见也不可捉。”邵长庚轻声笑着回答,觉得大概到了该启程的时候,但他又瞥见陆达荣竟对着青石恭敬拜了几拜。
“她不会保佑你的。”
邵长庚说完便只顾着往回走,陆达荣再次疾步跟上,“毕竟你什么都还没有奉献呀。”他再次解释道,Yin暗的天气像是铜墙铁壁,邵长庚扔掉烟头咒骂了声,但在面对苻宁时还得温柔微笑。
“好受点了吗?”丈夫亲切关怀着。
“我恨死Yin天了。”苻宁这样抱怨,可脸色却比天气更黯淡,“你抽烟竟也不分我一根?”
“这烟味道冲,不好的。”
“你骗人。”
照常闹起的娇气邵长庚算是摸清了,对眼前的omega他也算是推测出了根底,苻宁朝他胳膊上捅刀是日常胡搅蛮缠的一部分,肇事者自己都觉得无所谓,omega不像是有道歉的意思,甚至还说如果冯文昭再纠缠便叫丈夫顶罪,但邵长庚可没打算给任何人来个开膛破肚,他只能遣人去医院探听病情,不断向苻宁保证冯文昭没伤到脏器,离死还相当远。
遥远地方的乌鸦嘶叫不停,新婚的两人又挽着手走出老远。
苻宁被浓雾压抑着,不自觉竟将坏脾气也收敛了。
“长途坐车还真是辛苦,你的病都见好了,可如今又难受了起来,阿宁呀,要是你愿意,咱们不妨换更好的医生瞧瞧?”
丈夫温暖的语气让他好受了点,苻宁当即应了,又要靠在邵长庚肩膀上撒娇乱蹭,可正等他准备开口说些别的,猛然又意识到此时换新医生,必定要再做检查,那怀孕的事便瞒不下去。
“不要......”害怕起来的苻宁反悔了。
“怎么了?”